萧博采到底不放心,一下了值,不顾天快黑了,又到了仇府。
仇不恃坐在凉亭的扶手上,双腿在空中来回晃荡着,手中拿着一根长而绚丽的孔雀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在她脚下啄着谷粒的孔雀。
在这已已现暑气的初夏,她裹着厚厚的披风,却还时不时咳上几声,小珠立在她身边,手中端着一盏茶,眉头紧锁。
小珠远远见了萧博采,惊喜行礼,“世子来了,姑娘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
萧博采快步靠近,焦声道,“四妹妹,怎么不肯吃药?”
仇不恃扭头看向她,萧博采一愣,他从来没有见过仇不恃如此沉寂的目光。
仇不恃掩唇咳了几声,示意小珠退下,拍了拍身边,“萧哥哥,坐”。
仇不恃只有在心情很好时才会叫他萧哥哥,可她实在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萧博采心中越发惊疑不定,却不敢在她身边坐下,他们已经长大了,仇不恃又是未来太子妃,母亲叮嘱过无数次,他不敢造次。
仇不恃嗤笑了一声,“怎么?萧哥哥不敢?”
萧博采老实道,“我们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般了”。
仇不恃又笑了一声,“长大了?萧哥哥要娶妻生子了吗?”
说起这一点,萧博采也感慨起来了,“母妃已经跟我说了好几次了,说定要给我寻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她一说什么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我就想到你三姐姐,就怕得慌”。
“你怕三姐姐?”
萧博采挠挠头,“也不算怕吧,就是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说错了,失礼了,唉,这天下的大家闺秀跟你三姐姐大多差不多,我一想到就头疼”。
仇不恃沉默一会,突然道,“那你不娶妻不就行了?”
萧博采愣了愣,下意识反驳,“那怎么行?母妃不会答应的”。
仇不恃瞧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脚边觅食的孔雀,“今天下午太子来瞧我了,三姐姐听说你送了孔雀给我,邀了董姑娘来瞧。
太子说怕我的病过人,下令将孔雀带去了后花园给三姐姐和董姑娘瞧,三姐姐和董姑娘说起邓贵妃今年刚做了一件雀金裘,雪花不附,雨水不浸。
董姑娘说回去求宁二爷帮她访一访哪里能买到孔雀,太子就说将这两只孔雀送给三姐姐和董姑娘每人做一件雀金裘”。
若是平日,仇不恃这时候肯定又气又闹,说不定还要哭上半天,可这时候的仇不恃却十分冷静,冷静的近乎冷寂,萧博采听着无端的心头猛跳,脱口问道,“那这两只孔雀怎么还在这?”
“三姐姐说,这两只孔雀是你送给我的,不好夺人所爱,太子说,不过两只鸟儿,我定然不会吝啬,三姐姐就说她不要雀金裘,不过遣人来问我愿不愿意送一只给董姑娘,我说不愿意”。
萧博采心头微松,“你三姐姐不会与你抢东西,董姑娘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又是来你家中做客,更不会与你抢”。
仇不恃猛地抬起头,盯着他道,“可是太子很不高兴,说三姐姐和董姑娘很想要,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偏我小气不识大体”。
萧博采哑然,仇不恃抿了抿唇,眼眶却还是红了,“不识大体!我与他订亲后,他和我说过最多的字就是不识大体!说我小气不识大体,说我娇蛮不识大体,说我胆小不识大体,见我一次就要训我一次,不要不识大体!”
萧博采意识到了什么,急得俊脸通红,“四妹妹,不要说了!”
“我偏要说!我太祖父是名满江南的大儒,我父亲是太子少傅,是六部尚书,我母亲出身百年谢氏,我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给我委屈受,就是小时候不懂事与三姐姐争得厉害,三姐姐也大多让着我!
可自从我与太子订亲后,就要时时忍气吞声,受太子的训斥,受苏氏的磋磨折腾,还要去去给苏家人收尸!
自从宁郡王要与三姐姐结亲的消息传出来后,他就时时叮嘱我讨好三姐姐,现在连董锦儿,一个庶女生的孤女,我都要让着她!
我这太子妃做得还不如宁郡王的小姨子风光!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萧博采吓得恨不得去捂她的嘴,“四妹妹,恃姐儿,别说了,传出去那可是大不敬!”
仇不恃双眼通红,娇美的脸上却没有半丝多余的表情,“萧哥哥,我只问你,如果我摆脱了与太子的亲事,你愿不愿娶我?”
萧博采呆住,他突然发现,虽然所有人都说仇不恃和仇希音这对双胞胎姐妹半点不像,但这时候的仇不恃,像极了仇希音……
……
……
萧博采心慌意乱的离开,眼底深处闪烁着隐隐的激动和期盼,仇希音倒有些好奇仇不恃和他说了什么了,命慧中盯紧仇不恃的动静。
天气渐热,仇不恃的嗽疾却越来越严重,大约半个月后,仇不恃咳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仇府。
仇希音得到消息赶过去时,仇不恃的院子已经封了起来,谢氏带着几个嬷嬷丫鬟站在院外的一株樱桃树下。
正是樱桃成熟的时候,翠绿的树叶间艳红点点,清晨的风间或拂过,樱桃与枝叶齐簌,美好而宁和。
仇希音上前行礼,问道,“母亲,四妹妹她,是真的?”
谢氏的目光落到她额前的乌发上,半晌方道,“裴防己说有七成像”。
仇希音默了默,道,“母亲,我想进去看看”。
“你去了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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