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正深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一派纯然天真好奇之色,看不出半分异常,想着也许只是小孩子心理,不过就是碰了巧了,随口哄道,“音音乖,这里的东西不适合你,还是去选其他东西吧?”
说着牵着她的手牵着她走到一排多宝阁前,“看看,这块砚台喜不喜欢?还有这套笔,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材质,所有的大小粗细型号,爹爹送给你好不好?”
仇希音乖巧点头,又回头瞧了一眼那些盒子的方向,嘟囔,“父亲,那里面的东西很珍贵吗?我走前太祖父送了我一匣子孤本古籍,也很珍贵的,我和父亲换好不好?”
仇正深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有接话,领着她继续往前走,接下来的时间,仇正深明显的心不在焉。
仇希音又挑了几件东西,找到了八岁的仇不恃最想要的一只翡翠发箍,不动声色的夹了进去,却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模样。
待经过那堆木盒时,再次开口道,“父亲,你这里都没有我喜欢的,我就喜欢那个!”
仇正深试探道,“那你倒是猜猜里面是什么?”
仇希音扯住他的袖子,“是画儿,肯定是画儿,父亲,我猜对了吧?父亲送给我!”
仇正深越发的疑惑起来,打了个哈哈,仇希音气呼呼哼道,“小气!”
仇正深失笑,“那里面的东西确乎不能给你,这样,音音不喜欢这里的,父亲带你出去买好不好?正好明日父亲休沐”。
仇希音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出门,却兀自不肯松口,直磨到仇正深答应她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才装作勉强应了。
仇正深又叮嘱了几句,就打发她回去了,仇希音刚回桑榆院,苏叶就迎了过来,传了仇老太太的吩咐。
“老太太听说姑娘已经能出门顽了,请姑娘明儿辰时和二姑娘她们一起去养德院给老太太请安,姑娘虽说是从乡下来的,该有的规矩却是不能少的”。
苏叶背书般一板一眼的说着,仇希音看都没看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第二天一早,仇希音就起床梳洗妥当,带着麦芒先去了仇正深与谢氏所居的若朴院。
仇府这座宅子是仇正深和谢氏成亲时,仇希音的外祖父谢昌所赠,位于世家贵胄集聚的皇宫之南。
原本乃是一位亲王居所,后来那位亲王无后而终,宅子被皇帝收了回去,转送了给了谢昌。
这座宅子面积十分广阔,里面的建筑摆设,甚至一草一木,都是名家设计,且件件珍贵,耗资巨大,且因为地段问题,是仇家这样的门第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当时,仇希音的太祖父十分不赞成仇正深接受这样的馈赠,更不要说成亲后就住在此处了,在他看来,仇家的门楣本来就比不上谢氏,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吃软饭。
仇希音太祖父的想法代表了仇家绝大多数人的想法,甚至连向来豁达的太祖母也是不赞成的。
他们仇家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又不是没地方住,只不过地段和规模比不上这曾经的亲王府罢了。
仇正深却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将仇家的根本建在了这里。
他当时说的是,“身正则不怕影斜,我不收宅子也不能说明我就不吃软饭,同样,收了也不能就说明我吃软饭。
娘子十分喜欢这座宅子,又自小优渥惯了,定是住不惯小房子的,只要娘子住的舒心,我被人骂吃软饭又有何妨?”
他这番话至今还频频被说亲中的准岳父岳母们引用。
仇希音的祖父仇老太爷十分赞赏儿子的这种博大胸襟,亲自为正院题了一块匾,上书“敦兮其若朴”五字,仇府上下都简称做若朴院。
谢氏喜清净,从不叫儿女晚辈去给她请安,也从不去给仇老太太请安。
仇老太太虽“最重规矩礼仪”,却拿这个出身清贵的儿媳妇一点办法没有,对外还要为谢氏圆谎,只说怜惜谢氏身子不好,她是决不许她每日奔波劳累,晨昏定省的。
仇正深今日休沐,却也一大早起了,正与谢氏一起修补一幅刚得的古画,听说仇希音来了,放下手中的锉刀,净了手,笑道,“这些日子,音音怕是闷坏了,这么一大早的就来寻我。
这个等我回来一起弄,好容易带音音出门一趟,索性领她好好转转京城,中午就不回来用饭了,不必等我”。
谢氏点头,却没有放下手中只半指长的笔刷,继续凝神刷着画上沾染的斑点,动作仔细的近乎虔诚。
仇正深笑了笑,没有多说,叮嘱丫鬟提醒谢氏准时用饭,出了若朴院。
仇正深出了门,就见仇希音穿着浅绿色蔷薇紧身小襦,系着月白水仙散花绿叶裙站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仰头看着漫天飘扬的樱桃花。
她还有些稀疏的黄发梳成丫髻,没有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般戴着珠花,只系着两条与衣裳同色的浅绿色丝带。
发髻前戴着一只青碧剔透的发箍,在漫天飘飘扬扬的樱粉中似是春风中催生的第一抹绿,鲜嫩、亮眼,让人看着便不由自主的心生愉悦。
仇正深牵起嘴角,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轻柔喊道,“音音”。
仇希音应声看去,低头行礼,“父亲”。
嗯,要是音音也能朝她笑一笑,再跟只绿蝴蝶般朝他飞扑而来就更好了!
仇正深默默可惜了一把,笑道,“我们先去给你祖父、祖母请安,顺便吃顿好吃的,再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