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可恨。
恨自己的一双手为什么只能执起笔,恨自己的一双手为什么举不起刀。
从那时起,天地中从此消失了一名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青衫书生。
多出的,则是一名高居庙堂之上,投笔从戎的一代大儒。
人一辈子,只为两种东西而活,一种是自己,一种是信念。
前者是小家,后者是国家,是黎民苍生。
我这一生,又为什么?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曾几何时那场屠君灭国大战中,那一个个倒下的百姓,如同草芥;是自己在京城奔走,求助无门的萧索背影;是父亲小妹妻子倒在血泊之中,无法闭上的眼睛。
是站在天地血流漂杵之中,一位位举目无亲,渴求保卫家园,击退敌军的匹夫士卒。
他沉默不语,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战场,拼杀中的华夏天庭士卒。
这些死于贪狼关战役的将士,以及那些死于山海关战役的老卒,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东西,为之马革裹尸的东西,归根结底不还也是为了四个字——为国为民。
我沈方泉今日带着他们来送死,为的,不也是这四个字?
至于要说为什么……
沈方泉眸光一阵失神,仿佛透过重重时光长河的埋葬,再度回到了四年前,那个窗明几净的城主府大堂之上。
再度听到了那道令人振聋发聩的少年睥睨桀骜威严声音。
“我华夏,我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称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军卒葬沙场,女儿殉江山!”
“朕!今日特颁此喻,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呵呵……
吾皇,臣只怕是无法再亲眼见到,你所画的日后华夏天庭四夷臣服的盛世蓝图了。
沈方泉眷恋似的看着面前的虚空,内心之中温和一笑喃喃道。
……
“为什么……”
当一切思绪变的支离破碎,他看着面前杀意犹如实质一般的雷神,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瞳孔游离地轻声自言自语道。
像是在回答面前雷神的疑问,又像是在给自己的一生,做着最后的盖棺定论。
“因为我沈方泉这一生,不敬神,不礼佛,不拜仙,不为君王,只为苍生!”
“神灵不仁,便是我之仇寇。”
“天地不仁,便是我之罪渊!”
“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话音方落,沈方泉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在面前雷神不可思议的注视,轻轻将全身所有残余的皇道龙气力量凝聚成一枚种子,然后一掌轻飘飘拍进了近在咫尺的雷神胸膛之上。
做完这最后的一切后,他心满意足的仰天缓缓倒在了地上。
倒地偏侧的一双眸光之中,似乎到了最后那一刻,还残留着一份难言异样得欣喜之意。
在那里,天地尽头……
一道如大日亲临一般举世霸道睥睨一切的伟岸身影,似乎正在向着这里极速暴掠而来。
人还未到,一道宛如河师东吼一般,蕴藏无尽暴虐杀意的年轻冰冷咆哮之声,便是犹如滚滚闷雷一般,已经陡然响彻整个天地!
轰隆!!!
“雷神——”
“你他妈的找死!!!”
“臣,沈方泉,恭迎吾皇陛下……”
听着那道无比熟悉的年轻声音,在眼前尽数被黑暗淹没之际,最后一道弥留之中的意识,悄然在那一袭绝世青衣的脑海中划过。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能醒来。
……
[华夏天庭历五年,时任内阁首相沈方泉,于贪狼关战场黯然陨落,谥号忠烈公,国士无双,青史留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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