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考虑了很多, 但有一点她终究还是算错了。确实,与雷伯格太太通讯的超凡者曾经在伦敦附近逗留了很久, 那些大面值的邮票都是雷伯格太太为了与他长期联系准备的,但在某些事情发生后,那人就离开了伦敦, 亲自来到这里,雷伯格太太的回信写到了一半就搁下笔, 因为她已经通过见面,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那人, 那封未完成的长信也就暂时还在夹层里, 没来得及处理掉。
谁又知道事情会那么巧呢?现在她就算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一点恐怕也是在优先度上比较靠后的。
此时的她正在和村里那位奇怪的女孩一起, 拿着烛台在这座小小的乡村教堂里探索着。
“……原来如此,确实风俗和我们那有些不同呢。”伊薇特装作一副对民俗学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除了旁敲侧击打听外,不时也提起其他地方的趣事,逗得与她同游的女孩咯咯直笑,“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每年1月6日左右会举办一个傻人节, 到那天,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都要把自己当做小丑让村民取乐,平时的见习神父成了主祭, 还会在圣灵的祭坛上, 用骰子代替圣事, 村民们那天都会互相捉弄和取乐,虽然场面有些混乱,但只有亲身经历,你才会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希梅内斯先生去过那么多地方啊,真让人羡慕,我最远才到过邻镇,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这样的节日。”她开始本来只是喜欢这位外来青年的仪表和气质,但听着听着,却不知不觉被伊薇特讲述的大世界的内容吸引,本来这个时代信息就闭塞,伊薇特不仅从四处游学的同阶级朋友那听到一些欧洲的风俗,加上后世旅游游记、真人综艺节目之类的科普,讲起来可以说是口若悬河,让她听得如痴如醉。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特别的部分,刚刚你提到了婚礼和洗礼的习俗,我觉得新人分享蜂蜜酒的环节就让人感到甜蜜和美好。不过我对葬礼更加感兴趣,在世界上的很多宗教中,葬礼通常有着另一个充满希望的解释——它的目的,不仅仅是离开这个世界、归于虚无,而是另一个开始,灵魂通过死亡,进入了某个人们可能认为更优越的阶段。”
夜幕中的山村教堂里响起叙述者低沉缓慢的声音,仿佛幽灵在吟唱,它的每一个音节都被唯一的听众捕捉,可她却无法真正听清或者说分辨其意图。事实上就连伊薇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及后面的内容,这些计划外的语句像是自她精神空间探出的神秘触须,注入了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古老信息。在讲述它们的时候,她凝视着烛光下昏暗的破旧天花板,闭上了眼睛,在自己的想象中编织着一个幻景——在黑色的虚无中,一个巨大的形体在形成,它是那样庞大,无法让人看清全貌,感官只能在被逐渐拉向它的过程中,模糊分辨、体会它的存在。
烛火宛如具有生命般摇曳,将她变幻莫测的巨大影子映射在身后的墙上,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长成的参天大树。
那少女感觉自己的目光无可抵挡地被吸引着,却并非欲|望、爱情或者任何一种她曾体会到的情绪。水流从漏斗渗下,中心便会产生一个空洞的旋涡,而此时她的感受极似如此,在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青年内部,仿佛存在某个巨大而虚无的东西,不断吞噬着她的视线,让她感觉头脑发昏。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内心深处隐隐有抗拒和恐惧,可她却没有丝毫想要抵抗的念头,就这么缓慢地滑入其中,越是向下坠落,她灵魂中的战栗就不知不觉染上一丝期待,仿佛在崇敬着某种可怕之物的降临。
“葬礼……我们同样也有……特别的圣事……啊!”她像是被催眠似的,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然而一阵灼痛却将她拉回了现实。
少女看向传来痛感的地方——她握着烛台的手,它竟颤抖得那样厉害,以致于烛火都恐惧地明灭变化不已,融化的蜡油像嚎哭不止的眼睛似的,不断滴落在手背上,炙烤得那里的皮肤滚烫发红。
我究竟是怎么了?刚刚那种感觉……就像灵魂被怪物摄走似的。
她再也无法保持天真娇憨少女的神态,而是用被野兽盯住的羚羊般的眼神,仔细打量着刚才让她感到心悸的旋涡中心。
对方显然在极力克制、或者是掩饰,但他目光深处正带着可怕而显露无遗的贪婪和急切,如同旺盛的食欲本身,让她想起小时候去森林玩耍时遇到的一条斑斓的毒蛇——当她发现它时,它正从一棵野葡萄藤蜿蜒而下,张开吐着红信的大嘴,闪烁着毒液湿润光泽的獠牙几乎要勾到了她的头发。她吓得浑身发软,瘫倒在地上狼狈地爬开,毒蛇那如同的目光与眼前的青年重合。
她还记得那种恶意、非人的饥饿,即使在盛夏也足够让人汗流浃背,阳光下一切美好的事物,在这种饥饿面前都会悉数瓦解。
内心的遗憾和不甘像是鬼怪的幻影散去,伊薇特来不及考虑刚刚自己身上奇怪的状态是什么,她首先在四目交汇中发现了女孩的戒备甚至……惧怕?
“我……”她刚一张口,对面的女孩就悄悄退了一步。
“……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这样害怕幽灵。”伊薇特挠挠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什么意思?”
“你听过吊桥效应吗?”不待对方追问,伊薇特转过身,轻声说:“当一男一女走过吊桥的时候,因为害怕摇曳的索道提心吊胆,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