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檀山山顶的府邸中,薛群坐在椅子上,涕泪横流,他已得知薛蘩英命陨的消息。
千薇待他哭够了,才问道:“你可想死?”
薛群愕然抬头,紧接着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从椅子上滑下,跪伏到千薇脚下,战战兢兢地道:“鬼主大人饶命哪,小人,小人不想死啊!”
小枝实在受不了薛群咳得没完没了,索性施了个小法术,将他的痨病暂时给控制住了。
“你不想死,还敢瞒着老娘与那蓬山老鬼暗地里勾结?”
“鬼主大人明鉴,鬼冢早在立派之初,便已被蓬山老鬼控制在手,并非到我这一任才叛出的啊,他总说只要我们听话,便会带我们回到故乡,可我们连鬼冢都不想待,更别提幽檀山了,要不是祖训摆在那,谁愿意在那暗无天日的无妄海边住着啊。”薛群不咳嗽了,话说得特别顺溜。
“哦,你这是在嫌弃幽檀山?”千薇蹙眉。
薛群脑袋埋在地上,闻言打了个激灵,“不敢,不敢,只是待不……待不惯哪。”
陆七刚端起一杯茶,看了眼浑浊的茶汤,又放回了桌上,他看着瑟瑟发抖的薛群,问道:“如果死能让你拥有强大的修为,你可愿意去死?”
“不愿意,不愿意,无妄海腥臭无比,终年无光,小人只盼着早早魂归地府,离开这茅房一般的地方,实在不愿意千年万年守在这啊。”
千薇一口茶喷了出来,“你这还是在嫌弃幽檀山?”
“我……哎呀,小人不敢哪!”
陆七摇头笑道:“蓬山老鬼难道没跟你说过,你们魂魄里藏有灵火,地府不收,死后只能扔进无妄海中?”
“小人宁可被无妄海底的海兽吞噬了魂魄,消散于天地间,也不愿不死不灭,在这黑暗中耗下去。”薛群说得坚决,看来他确实是受够了无妄海的腥臭。
千薇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早将蓬山老鬼的阴谋禀报于我?”
“鬼冢说是听命于幽檀山,实则落在蓬山老鬼的掌控之中,鬼冢的弟子有家有室,哪里敢背叛他,况且他总以蓬山老祖来压我们,我们又怎敢不听从他的吩咐。”
薛群每每想起十五岁前,他在人间游历的那段日子,总忍不住黯然落泪。
山川湖泊,城镇乡野,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人间三千繁华,偶尔入梦,他总流连不愿醒来。
白沙镇摆渡的海伯,总是与他们说起外面的碧海蓝天、阳光沙滩,海水咸腥却不臭,海风拂面,神清气爽,多么让人向往。
为何他要在鬼冢这种地方生活?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鬼冢的人常年与鬼魅打交道不说,身上还要携带病气毒气,才不会被那些道行低微没有灵智的鬼给吸了阳气吞了魂魄。
所以,鬼冢这种门派为什么要存在?
蓬山老鬼曾安慰过薛群:你要志存长远,莫要被眼前的黑暗给蒙蔽了双眼,待来日,四海八荒都臣服于你脚下,你便能明白老夫的一片苦心。
可去你的吧!薛群腹诽:志存长远?不过就是将自己熬死了,从鬼冢搬到了幽檀山,变成厉鬼,为祸四方。
蓬山?那都是多少代之前的事了,老祖宗们的魂灵不灭,入了百鬼阵,而逃出蓬山的百姓,也并没有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都要怪蓬山老鬼那个老顽固,那些百姓好不容易寻了新的海岛,打算开始新的生活,可不等大伙从悲伤恐慌中缓过劲来,蓬山老鬼找到了他们。
一番长谈,言辞恳切悲愤,据传说,当时在场的祖宗们,无一不是涕泪交加,纷纷赞同蓬山老鬼的返乡大计。
薛群倒认为那些祖宗们是被蓬山老鬼给吓得不敢不从,毕竟那是一只鬼啊!
一只鬼与他们畅谈未来,可不得吓死个人。
难不成让他们都跟着蓬山老鬼做鬼去?
哈,蓬山老鬼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可惜他这个计划实施了数万年,到如今,才算是即将大功告成了。
一代代先辈熬了几十年后被扔进了无妄海底喂鱼,如果不是百鬼阵装不了那么多的鬼灵,而他又不想看到老鬼吃新鬼,长辈吃晚辈的局面发生,只怕数万年间,蓬山的后代不说繁衍得如何,但鬼灵,肯定是鬼满为患了。
凡事加个“即将”,难免让人不安,对于蓬山老鬼来说,这个让他不安的人,就是薛群。
薛群此刻正伏在千薇的脚下,求她救命呢。
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已经被蓬山老鬼给杀了,他又怎肯再为他驱使?
十年前,陆七引无妄海之水浇毁鬼冢,薛群面上悲戚不已,心里却乐不可支,他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解散鬼冢,去白沙镇安享晚年,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给薛蘩英在白沙镇找了个打渔的活计,关于这个,还得感谢小枝替他儿子解了毒。
虽然薛群心里感激,但蓬山老鬼在暗中盯着他,他不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怎么能瞒得过那只老鬼。
当他带着薛蘩英痛不欲生地去了幽檀山,在鬼主大人面前一番伤心欲绝地哭诉,没想到鬼主大人心生不忍,竟重新给他划了一块地,让他重建鬼冢,连他那可怜的儿子,也被她留在了幽檀山。
这,这……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鬼主大人放他们回人间,蓬山老鬼又怎么肯放过他们。
薛蘩英留在幽檀山,由鬼主大人教导,说不定能有自己的一番造化,他日脱离了幽檀山也说不一定,哪怕是分配去度朔山、去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