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曲柳和白茴茴因要去云栖山接鬼医,三日后才赶到相思山,而在他们到来之前,景昭魔君抱着一面哭哭啼啼的镜子,先来了。
景黎魔君给众人传消息时,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将陆七命不久矣的消息,告诉远在雪幽山的景昭魔君。
无论如何,他们夫妇俩,都该见一见陆七最后一面。
叶蓁蓁在上古太阴镜中掩面痛哭,陆七哄了她一上午。
景昭魔君坐在廊下的木榻上唉声叹气,杜若不被小蓬待见,左右无事,搬了小板凳,坐到景昭魔君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他,眼睛却瞅着院子里和小枝玩耍的小蓬。
“三千年前你就不想他活,如今他真要死了,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愿?”杜若在扎景昭魔君的心。
景昭魔君:“……”
“虽说你当了他三千年的爹,可你扪心自问,这三千年,你对他,可尽了当爹的责任?”杜若继续补刀。
陆七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死了娘,他父君将他丢给众位姐姐照顾,就去了仙魔战场。
直到数十年后,各界解甲休兵,景昭魔君看他生得糯米团子似的招人疼,才决定带着他去人间寻叶蓁蓁的转世。
陆七在他父君追娘亲这件事上,功不可没,难得过了几年爹娘疼爱的日子,又被景昭魔君丢回了姐姐们的山头。
细论起来,景昭魔君对陆七,确实亏欠颇多,想想他那六十六个女儿,哪一个不是被他抱在怀里、扛在肩头长大的,唯有这个儿子,他从未上过心。
“如今他就快魂飞魄散了,你却只是像个木头似的坐在这,还真是叫人寒心哪!”杜若再捅一刀。
景昭魔君心下大恸,潸然泪下。
四海八荒,最护犊子的是谁?随便拉一个人问问,答案都是“景昭魔君”。
可正是这位最护犊子的景昭魔君,将六十六个女儿当明珠般呵护着,却偏偏忽视了唯一的儿子。
女儿可以宠着哄着,这儿子,该怎么疼,他还真是不知从何下手。
加之当初他亲手将陆七杀死在娘胎里,这件事像一块狰狞的疤,一直覆在景昭魔君心里,让他没办法如正常父亲那般对待陆七,纵是陆七烧了人家山头,景昭魔君也从没打骂过他。
对于这个儿子,景昭魔君是有负罪感的。
如今听杜若这般直言不讳,便如将他心头那块疤撕扯开来,疼得他无法呼吸。
杜若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景昭魔君颤抖的肩膀,叹道:“到底还来得及,你们父子俩将这个心结解了,好让陆七走得安心。”
院子里传来小枝的欢笑声,她如今像个孩童般,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此时,正被小蓬一个笑话逗得咯咯直笑。
景昭魔君悲痛的心绪被这笑声拉了回来,他怔了怔,泪眼朦胧地瞪着杜若,不是,他儿子还没死呢,他在这哭个什么劲?这只死凤凰跑来他面前煽的什么邪风?
杜若被他瞪得心虚,收回搭在他肩头的手,讪讪道:“这不是……快了么。”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一定会找到救他的法子,三千年前他没死,这一次,我也不绝不会让他死。”
“鬼医都没法子,你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生死有命,你看开些。”
景昭魔君倏地站起身,指着杜若的鼻子大声道:“我偏不让他死。”
“喏,还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难道我希望他死了不成,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杜若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
“你……”景昭魔君气结。
你他娘的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来给他找不痛快的?
“好好好,若是那小子这次大难不死,我扮女装去各界飞一圈,你且消消气,可好?”杜若眼风扫到抱着小枝胳膊撒娇的小蓬,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景昭魔君一脚踢在杜若屁股下的小板凳上,拂袖进了屋。
屋里陆七已经哄好了叶蓁蓁,见景昭魔君进来,将上古太阴镜塞进他手中,道:“我该去做饭了,父君带娘亲去院子里晒太阳吧。”
自从发现青丝所化的小枝也能吃东西,而且特别爱吃他烧的饭菜,陆七便每天用心烹饪,忙得不亦乐乎。
眼见陆七就要跨出门槛,景昭魔君突然道:“红豆,父君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陆七顿了顿,一只手扶着门框,站定了。
天光明亮,屋内也不觉阴暗,景昭魔君紧张地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淡淡的光晕里,浮灰轻舞,描绘着他的轮廓。
这是第一次,景昭魔君这般认真地看着他的儿子,他都不曾好好打量过这个孩子。
陆七默了片刻,没有回头,只在跨出门槛时,低低应了声:“好。”
上古太阴镜中,叶蓁蓁刚歇了眼泪,此刻听他们父子这般言语,又红了眼眶。
景昭魔君赶紧安慰她,“别哭别哭,回头伤了眼睛可要受罪了,走,我带你去晒太阳,今日少晒了一上午,可得补回来。”
一听又要晒太阳,叶蓁蓁刚憋回去的眼泪,顷刻便滚了出来,这十年来,她每天都在晒太阳,她真是受够了!
叶蓁蓁多希望能安静地看场雨啊,可一旦发现乌云遮了日头,景昭魔君便会带着她,火急火燎地跑去出太阳的地方。
总之就是晒晒晒!每日不将这面上古太阴镜晒得滚烫,景昭魔君觉都睡不踏实。
晒得叶蓁蓁怀疑人生,也没能从这破镜子中跳出来。
这玩意到底是谁造出来的?她宝贝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