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们的师父不回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白棠手顿了顿,思索良久,才开口道。他心里一开始是怨恨夏云泽的,把他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是时日长了,什么恨啊怨啊的,也渐渐淡了,只盼着他哪日回来,当面质问清楚。
小蓬转头看向白棠,清秀的面庞透着茫然。师父每三十年就会回来这里,已经是件约定俗成的事了,怎么会突然不来了呢?
小枝握紧手指,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有雨丝飞入眼中,凉凉的。
“如果师父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小枝淡淡道,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了,从她记事起,就有这间院子,几间茅屋,一只猫,一条狗,一只狐狸和一只大公鸡,有个总喜欢往外跑的师父,青石桥边还住着个桃树精。她和小蓬认真记着每一个三十年,却忘了已经过去多少个三十年了。每三十年的中秋之夜,是师父的劫,只有回到这里,才能避过那场劫。
师父是他们在漫长枯燥的年月里唯一的期盼,活着总是要有点盼头,如果失去了,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这半个月,他们第一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师父从不许他们离开这里,也不会跟他们讲诉外面的事。每次回来,除了教他们一些修炼方法,就是站在后山的崖壁下发呆。小枝和小蓬也曾偷偷站在那里从那个角度望着高耸入云的崖壁,除了脖子酸痛,什么也没悟出来。
这间院子坐落在山谷中,四面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峦,小院依山而建,山壁上是修长挺拔的翠竹,一蓬蓬坠下来,随风扫过茅草屋顶。再往上是悬崖峭壁,那上面有什么,无从得知。
小枝小时候贪玩攀登过,足足爬了三天三夜也没爬上去,小枝怀疑那里是不是通往九重天阙。小枝从未看过山外的天,不知那些云从哪里来又会飘到哪里去。
每隔三十载,师父裹挟一身风霜,在八月十五之前回到这里,住上两个月,又离开。
上一个三十年,师父带回来奄奄一息的白棠,白棠是一只狼妖,白雪似的皮毛上沾满血渍,小枝给他清洗了一宿才恢复原有的光泽。
白狼跟白狐又有些不一样,他的四肢呈浅浅的牙黄色,眉心有一弯月牙形印记,鲜红似火。
后来师父没带他走,只是嘱咐小枝和小蓬照顾好他。
姐弟俩对山外世界的认知,都是来源于白棠,白棠说得最多的便是那魔界少主的故事了。
白棠说:“说起三千年前那场大战哪,那可真是神魔两界的灾难,举目一片焦土,四海皆是哀嚎。神界损失惨重,魔界也好不到哪里去,魔界三大魔君,韶辰魔君神魂俱散,景黎魔君销声匿迹,剩下一个不喑世事一心追妻的景昭魔君。说起这景昭魔君和他那位神秘的夫人啊,万万年来,生了六十六位公主和一位少主,论生孩子这点,四海八荒怕是没有谁拼得过他们。”
白棠又说:“你们知道吗?魔界少主有六十六个姐姐,魔君外出寻妻多年不归,这少主跟着姐姐们长大。那脾性,啧啧……哪怕是天上的神仙,看到他都恨不得遁地千里……”
小枝对魔君少主的故事不感兴趣,只是惊叹,怎么有这么能生孩子的人。但是对那个陌生的世界却充满好奇,现在,因为师父迟迟不归,她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山外是什么样子?”
白棠又倒了一碗酒,和着夜风抿了一口,今晚这酒,却是多了些许久违的味道,仿佛是枫香铺冯记酒家的招牌竹叶青。
“山外,是人间……”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小蓬被一声鸡啼惊醒,若是往日,他必定扔了这只半夜偷偷溜到他怀里的大公鸡,然后翻个身继续睡到日上三竿。可这几日,他心里装着事,醒了便睡不着,辗转几次,索性摸黑起床。
雨还在下,从廊下墙上摸了斗笠,去厨房摸了几块冷得发硬的饼,小蓬又去了渡口。
昨夜,小枝已经冒出了下山的念头,小蓬心里更着急了。师父说过,山外是极其危险的地方,万万不能涉足的。他对师父的话奉若圣言,眼下既担心师父在那极其危险的地方遇到了危险,又担心姐姐莽莽撞撞跑到那极其危险的地方去。“极其危险”几个字在脑海里翻翻腾腾,小蓬恨不得把脑袋扎进溪水里。
小蓬坐在几块老木拼搭的渡口,树皮已经剥落,在秋雨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霉味。
天色一点点由黑转灰再变白,雨帘越来越清晰,溪面上起了白白一层雾,乌云压在山腰,整个山谷像个逼仄的笼子,让人透不过气来。
小枝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白棠说的那个人间,直到天蒙蒙亮,终于下了决心,哪怕那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要去把师父带回来。
可是,怎么出去呢?整座回龙山就是一个结界,与世隔绝,除了师父,没人知道怎么打开这个结界。
今日不去半山亭,小枝去厨房拿了几块冷得发硬的饼,踱步去了后山。淅淅沥沥的秋雨很快便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在雨雾中抬头,努力学着师父的仪态,眯着眼望着茫茫山崖,再一次想要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你都望了八百回了。”白棠也踱过来,顺着小枝的视线抬头望天。
小枝嗯了一声,咬了一口饼,含糊道:“这次的饼比上次的更硬了,你回头再琢磨琢磨。”
……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