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道,属下什么都不知道。”贺鲁擦了一把眼泪,抽泣着摇头,“张潜的亲兵,不准许属下跟着邓梅禄进去面见张潜。然后,才过了十几个呼吸,邓梅禄的惨叫声就从里边传了出来。紧跟着,张潜的亲兵,就将拿着横刀,将属下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砍死。”
“不知道,不知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长着嘴巴是干什么用的?当时不会喊出来么?邓广化已经死了,你还把他的头颅带回来有什么用?!”奕胡再度火冒三丈,绕过帅案,单手将贺鲁从地上拎起来,就是一记响亮的大耳光。
贺鲁包裹在头部的白葛下,立刻就淌出了血迹。愣愣地看着奕胡,不知所措。
他是梅禄邓广化的亲兵,邓广化被杀,他带着尸体或者首级回来,乃是职责所在。而将周以悌与石国之间的约定说于张潜知晓,乃是使者的职责,与他这个小小的亲兵没半点儿关联。
“你这个蠢货,怎么不去死?!”奕胡见状,愈发羞恼,揪着贺鲁的衣领拳打脚踢。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刚才自己为何怎么看贺鲁,怎么不顺眼了。原来,贺鲁竟然被唐军割掉了耳朵。而杀死使者,将使者的随从割掉耳朵,让他带着使者的头颅返回,无疑是在肆意羞辱石国上下所有人。愚蠢的贺鲁,竟然充当了唐将羞辱石国的工具!
“特勤饶命,饶命!”贺鲁吃痛不过,一边躲闪,一边大声求饶,“小人,小人不是贪生怕死。小人,小人身上,除了邓梅禄的头颅,还有,还有唐将张潜给您的回信。给您的回信!”
“有回信,你这个蠢货,刚才为何不拿出来?”奕胡高高扬起的手臂,在半空中僵了僵,随即,以更大力气,抽在了贺鲁的脸上。“该死,马上拿出来给我看!”
倒霉的贺鲁被抽了趔趄,却不敢再躲,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被血染红的羊皮。“在,在这儿。特勤,小人不认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滚一边等着!”特勤奕胡劈手夺过羊皮,定神观看。还是他先前给张潜的那封信,只是,上面被批了鲜红的一个大字,“滚!”
仿佛看到了碎叶镇守使张潜在暮色中,正冲着自己得意洋洋地冷笑。刹那间,奕胡的脸色,就变得如墨汁一样黑。毫不犹豫地抽出腰刀,高高举过头顶,他就准备将替唐将羞辱自己的贺鲁,一刀剁成两截。就在此时,有根拐杖,却稳稳地挡在了刀锋之下。
“特勤,没必要跟一个亲兵动怒。他能将邓梅禄的首级带回来,已经很难得。”大食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身边。用拐杖挡住他的腰刀,低声劝谏。
“阿里,你什么意思?”奕胡立刻将目光转向老者,声嘶力竭地咆哮。
“特勤,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杀死自己的下属,也是一样!”大食老者毫无畏惧,笑呵呵冲着石国特勤奕胡摇头。“而贺鲁,是唯一见过张潜,并且知道碎叶城最新情况的人。你杀了他,未免可惜!”
“他是故意替唐人过来羞辱我的!他早成了唐将的帮凶!”当着如此多的亲信,被此人一次次劝谏,奕胡即便知道此人是出于好心,也有些落不下面子。将手中腰刀下压,继续高声咆哮,“邓梅禄已经死了,他带一颗脑袋回来,除了羞辱我,还能有什么用?!他如果真不知道回信上面写的是什么,刚才为何不早点儿将信拿出来。他……”
“特勤饶命,特勤饶命,小人不识字,真的不识字啊!”贺鲁不敢逃走,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苦苦哀求。
“羞辱你的是张潜,不是他。而他,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是白跑一趟。”大食老者又叹了口气,手中拐杖纹丝不动。同时,却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补充。“如果特勤不信,且让我来问他,保证能有意外之喜。如果没有,你再杀他,我绝不阻拦。”
奕胡是个难堪大用的蠢货,他早就对此心知肚明。然而,也只有奕胡这样的蠢货,才会因为价值几千枚金币的物资和几句虚无缥缈的许诺,替大食人火中取栗。换了其他聪明的特勤,早就把他赶出了拔汗那,怎么可能放任他随便传教,并且还拿他当做老师一般尊敬?
“既然阿里智者这么说,我就先留他一命!”果然,听闻老者说能从贺鲁嘴里问出碎叶守军情况,奕胡的怒火立刻降低了许多。皱着眉头横了大食老者一眼,快速收起了腰刀。
老者指手画脚的模样很惹人讨厌,然而,老者背后的月牙教,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势力。从波斯、月氏到米国,凡是得到月牙教支持的,哪怕是排位在最后的王子,都成功翻身做了国王。而凡是跟月牙教发生冲突的国王,要么全家出逃去了大唐,要命死于非命。
“贺鲁,你抵达碎叶城时,唐军是否已经关闭了城门?那些逃难的突骑施人呢,可否得到了收留?”大食老者阿里没工夫去考虑奕胡的心思,杵着拐杖,将头转向贺鲁,和颜悦色地询问。
“关上了,不,没全关上,没有还留了一半儿让人进入,只是不准任何人携带武器。”贺鲁死里逃生。感激地向老者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回应。
“突骑施人呢,可曾得到了张潜的收留?”大食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