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干净的羊毛,也只能擀毡子,或者用来絮在衣服内取暖。每年的需求量非常少,因此在西域,羊毛的价格像干草一样低廉。说实话,煮羊毛浪费的柴火钱,恐怕都比这一屋子羊毛高。
“再看这边!”仿佛猜到了三人在想什么,张潜笑了笑,带着他们穿过屋子后门,来到另外一间房子里。
房子同样宽敞明亮,阳光透过镶嵌着蚌壳的窗子,照在一架半人多高,造型奇特的木器上,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暖意。而张潜,则用右手抓起一大把羊毛,笑着走到木架子前,轻轻踩动最底下的踏板。
踏板上下移动,通过一个巧妙的传动杆,推动架子上的大轮。大轮缓缓旋转,通过皮带,拉动三尺外的一只小滚轮儿。小滚轮儿上,一根麻线通过带孔的远球,缓缓收紧,缠绕于滚轮之外。而在圆球的另外一端,麻线跟张潜手里的羊毛搅了一起,慢慢将羊毛抽出一缕,带进圆孔,然后又旋转着拧成羊毛线,缓缓缠绕在了小滚轮上。
张潜不再说话,一边踩动踏板,一边弯腰用左手抓起新的羊毛,与右手里羊毛续在一起。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娴熟,短短二十几个呼吸之后,一个巨大的羊毛线团,已经出现在小滚轮儿外。
缓缓停下踏板,他静静地等待滚轮停止转动。然后将羊毛线团从滚轮上取下来,笑着放到一个竹筐里。随即,又拿了三根长长的筷子,从羊毛线团上挑出一个线头,手指夹着筷子迅速移动,转眼间,就将线团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圆筒状织物。
放下“筷子”,他将圆筒状织物递到且拙手中。随即,又打开一个箱子,从里边拿出同样材质的几件织物,挨个递给三位突骑施长老。
有短衣,帽子,手套,袜子,每一件,都由羊毛线编织而成。虽然比起麻布厚了几倍,也远不如丝绸光滑,给人的感觉却柔软且温暖。
且拙哆嗦着跪了下去,紧跟着,是万俟和茶戈。不敢让手里的织物着地,他们将手全都举过了头顶。没等开口说话,满是风霜的面孔上,已经眼泪滚滚。
“煮羊毛,纺毛线和织毛衣,你们如果想学,尽管派人过来学,我都可以传授给你们。如果你们的人不想下辛苦学,我可以收购你们的羊毛,每斤十文钱!你们有多少,我收多少。”早就在被解救回来的奴隶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张潜丝毫不觉得奇怪,笑了笑,继续低声说道。仿佛自己随手送出去的是几把羊毛一般。
而且拙、万俟和茶戈三人,却知道这份礼物真正价值。一个个高举着手里的织物,泣不成声。
这次,他们是真的感动了。
他们本以为,所谓回报,张潜只是随口一说。作为战胜者,张潜没有大开杀戒,没有抢夺黄姓突骑施的口粮和牲口,并且答应为他们提供庇护,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他们真的不敢奢求更多。
然而,张潜却亲手为他们推开了一道门,让他们看到了黄姓部族真正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要知道,在西域,一头羊只能卖五六十文,已经是高价。到了每年深秋,必须大肆宰杀牛羊以保证过冬的草料不至于短缺之时,一头羊的价格几乎与三只鸡相等。至于羊毛,用不完的,只能扔掉或者当柴火烧。(注:此为事实,70年代初,牧区一头羊只能卖五块钱,一只鸡一块五。)
如果将羊毛按照“张大帅”的法子,煮得像雪一样白,除掉膻味儿,晒干后纺成毛线,再编织成衣服、帽子、手套和袜子,其价值,恐怕会上涨几十倍。即便不上涨,按照“张大帅”给出的,每斤羊毛十文钱计算,一头羊身上每年割下来的羊毛,价值就超过了以往它本身!(注:普通绵羊每年产毛五斤左右。美利奴绵羊可产20斤。)
西域最容易养活的家畜,就是绵羊。尤其是在热海周围,既不缺水源,又不缺好草,简直就是长生天馈赠的大牧场。然而,突骑施各部以往的日子,却过得非常穷。特别是底层牧人,除了吃食比较充足之外,其他都没比奴隶宽裕多少。
娑葛发动叛乱,之所以能得到十姓突骑施的响应,很大原因也是由于贫穷。底层牧人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贵族和长老们为了活得和大唐官员一样奢侈,他们只能学强盗去抢。所以,每攻破一城,他们都会把城里搜刮得一干二净。导致城市迅速破败下去,不能再为他们提供任何物资。然后,他们就只能去寻找下一个抢劫目标。
现在,大唐发怒了,娑葛战败被杀。抢劫给突骑施人带来的报应,远远超过了红利。突骑施各部,就只能继续靠游牧为生,日子越过越贫困。直到被一个更大的族群吞并,或者自行消亡。
而“张大帅”,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羊毛可以卖钱,可以纺线,可以像麻、葛、棉做衣服!无异于赐给了他们一座金山。并且这座金山还是活的,可以源源不断生出新的金子,让他们永远都不用担心花完!
“大帅鸿恩,我黄姓突骑施上下,没齿不忘!呜呜,呜呜呜,呜呜……”当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且拙的第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儿,就变成了嚎啕。
“呜呜,呜呜呜,呜呜……”万俟和茶戈,也捧着羊毛线织物,泣不成声,“大帅,赐我生路,我黄姓突骑施上下,如果再生出半点儿对大帅不敬之心,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