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哪里去了,来个人!”心里难受,她向来不会自己委屈了自己,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与正堂相连的书房里,抓起挂在墙上的皮鞭,大声吩咐。
屋门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串脚步声快速由远及近。太平公主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举起马鞭,就准备赏来人几下狠的,然而,她的手臂,却僵在了半空之中。
第一个进来的人,既不是小厮,也不是婢女,而是她的丈夫武攸暨。后者手里端着一个茶壶大小的琉璃瓮,透明的瓮身内,有三条漂亮的赤鳞鱼在欢快的游动。(注:赤鳞鱼,原始的金鱼。最初晋代有记载,唐代盛行。)
“怎么了,谁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武攸暨被半空中的皮鞭吓了一大跳,缩了下头,愕然后退,“要不,我一会儿再来?你先消消气儿?”
“你……”一股难以诉说的委屈,顿时从心底直接冲上了太平公主的鼻梁。将皮鞭重重朝地上一丢,她迅速转过身,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谁惹你气了?!”武攸暨顿时有些慌神,连忙端着琉璃瓮,快步入内,“别难过,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奶奶的,敢欺负镇国长公主,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人,没人!你可以走了,继续赏你的鱼去。”太平公主听了,心中愈发觉得难受。擦了把眼泪,抽泣着摇头。
武攸暨哪里肯信?将她搀扶到椅子上坐下,一边命令婢女倒茶给她喝,一边低声开解,“我看你,性子就是太要强。咱们夫妻两个,又不缺钱,又不缺权势,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必要往心里头去……”
话说到一半儿,顿了顿,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莫非又是因为那个姓张的小子?我上次不是给你出主意了么,你没按照我的办法去做?还是做了,但是依旧对付不了他?”
“没,不是,是,是没来得及!”太平公主被问得心虚,委屈的感觉立刻变淡了许多。犹豫再三,才挥手赶走了婢女,小声向武攸暨解释,“你的主意,当然是最好的。可一时半会儿,我却很难找到机会。而最近,刚好安乐公主想要找他报仇,我就顺水推了一下舟……”
难得有人可以倾诉,话匣子一打开,太平公主就有些收不住。断断续续,将自己如何暗中发力,与安乐公主的人一道,将张潜推进了“修历”的旋涡;如何逼着张潜不得不亲自前往阳城,校订下月的朔日;如何通过高僧了苦之手,指使土匪半路截杀,并且安排潞州那边的爪牙,扮成土匪参与其中;以及截杀被张说给搅黄的过程,从头到尾给说了个遍。
末了,又将自己想要动手报复张说,却被一位心腹极力阻止的委屈,也简略地做了交代。只是本能地,避开心腹的名姓。
虽然她没提崔湜的名字,却有些担心自家丈夫好奇心重,因此愈发觉得心虚气短。而武攸暨,却连那位心腹的名字都没有询问,笑了笑,便只管就事论事:“你误会人家了。此人的话,虽然是书生之见,却着实是在为你考虑。咱们那皇兄,生性多疑。你这会儿组织人手去收拾张说,的确容易引火烧身!”
听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跟崔湜也持一个论调。太平公主终于意识到,刚才自己可能冤枉了崔湜。然而,她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擦干了眼泪,咬着牙强辩,“了苦和尚已经自杀了。姓赵的都尉,也被白马宗派人灭了口。他那个被活捉的侄儿,什么都不知道!”
“问题是,安乐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武攸暨虽然很少过问世事,说出来的话,却一语中的,“她把知情者也都灭了口,然后推说是被人栽赃嫁祸。你说,皇兄会不会相信她?”
“这……”太平公主顿时回答不上来了,被泪水打花了的面孔,隐约透出几分殷红。
“即便不信,皇兄也舍不得杀自己的女儿,所以,他会逼着他自己相信,安乐没有指使了苦和尚,没有勾结山贼。而四品高官外出做事的路上遭到截杀,在大唐立国以来,恐怕也是第一回。那姓张的哪怕表明态度不愿追究,皇兄少不得也要给群臣一个交代。”武攸暨笑了笑,说出来的话,愈发条理分明,“这种时候,别人想躲还嫌躲得慢呢,你又何必冲出去给安乐当替罪羊?!”
“我刚才不是正在气头上么,况且我又没有实施!”太平公主的脸色愈发红润,低着头,讪讪地自辩。“并且,官员外出遭到截杀,也不是第一回。刚刚立国那会儿,被杀的也有好几个,其中包括……”
“你呀,这个脾气可是得改改。我记得,咱们都年轻的时候,你没这么大脾气!”武攸暨看了他一眼,摇着头数落,“再这么下去,你小心手下人离心离德。”
‘还不是因为你害的?’太平公主心中忽然又涌起一股委屈,眼泪和鼻涕瞬间同时淌了满脸。
谁年轻时候,没做过温柔少女?可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绍,却被她的母亲下令给活活打死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武攸暨,又恨她母亲杀死了前妻,进而将她当成纯粹的摆设,成亲这么多年不肯跟她同房。换了谁跟她易位相处,脾气能好得起来?!
只是,以她的脾气,这些话,绝对不会当面说给武攸暨听。哪怕有些时候,心里难过得宛若刀扎。
“别哭,别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