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霁雪走后,紫冰的生活和呼延王府再无瓜葛,她便日日守在桃园小院等着紫云回来,任婆婆一家自是常来照应。其间云龙假借任婆婆之手送过几次吃穿用度。紫冰揣度以任婆婆的家境是断然拿不出这样的物什和银钱的,便原封不动地退还了回去,依旧安然地过她的紧日子。
好在她终于等到了她的姐姐,姐妹相见自是欢喜。送紫云回来的八王也松了一口气,但紫冰很不领情。八王想她年少经历如此变故情绪一时难以平复也是常情,并不计较;平日里只派人送些衣食供给,并不打扰他们姐妹的清净生活。
没想到一日午后,八王突然来访,急匆匆地邀紫云前去会诊。紫云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前去,紫冰一旁不乐意的嘟囔:“他一个王爷,什么御医、名医找不到,非要来烦你!”
“你啊,医者仁心,哪有这许多的挑剔?”
“紫冰,你要是不放心,和你姐姐一道去吧。”八王朗声玩笑道,“省的本王再担干系。”
紫冰嘴一嘟:“去就去!”
紫云紫冰一行去了才知道,原来是大相国寺。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虽与民同乐向百姓开放,除去年节、皇家祭祀之日,每月中会有五到十日闭寺休整。寺中并无百姓,想来恰逢闭寺之期。
八王让紫云单独进了一间禅房,紫冰见门口有八王的亲卫把守,明白事关机密,也不再过问。紫冰从小长于寺庙,比起常人少了些敬畏,多了些回家的随意。她便自己游逛到相国寺后山。
六月盛暑,相国寺后山比前寺清幽凉爽了许多。紫冰逛了一会儿,觉得口渴,便试图下到溪边弄口水喝。后山大树参天,溪边长了不少青苔,石头湿滑不好下脚。紫冰正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下去,侧头瞥见桥上一个素衣少年正在桥上对着一棵树参拜。
她一时好奇便上前去看,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并不是桥,而是一棵树。这棵树很有些年纪了,树枝粗壮茂盛,树干分为两枝:一枝横在溪上为桥,另一枝傲然屹立直冲青天。参拜完,那少年起了身。
“云龙?”
云龙回身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来寺里有事,我来后山逛逛。”云龙刚要张口,又被紫冰抢了话:“你刚刚站在桥上的情形,倒叫我想起了一句话。”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云龙笑道。
“是。”
云龙笑说:“我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未云何龙,不霁何虹?你和霁雪的名字倒有些渊源。”
“巧合而已。”说起霁雪,两人都有些尴尬。云龙虽不知紫冰疏远呼延王府的内情,却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纵情惹怒了叶夫人,霁雪不过是被牵连的撒气筒。这件事终究是损了紫冰的颜面。今日再次提起,心中很是愧疚。
两人各怀心事地站在桥上静默了一会,紫冰强笑道:“霁雪的伤?”
“哦,已经好了……只是她一直都很惦记你……你好吗?”
“很好。”
云龙沉吟了好一会,才抬眼望着紫冰说:“终究是我们呼延家慢待了你,对不住了!”
原本望着远处的紫冰回过头来,淡淡道:“没有。王爷和公子待我都很好。”
“咱们——是生死之交。就不要公子姑娘的叫着生分了。还是叫我云龙吧,不然就辜负了大娘给我取的好名字了。”
紫冰点点头,问:“你……为什么要拜这棵树呢?”
“我大娘最喜欢这棵树,既遮阴,又渡人过河。”
“你大娘?”紫冰在呼延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对府里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她从未见过一位大娘。
“是。她是我爹的原配夫人,人称金头娘马氏。大娘和爹相识于微末,两人一同征战沙场十数年,我爹很喜欢她。”
紫冰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说:“看得出你也很喜欢她。”
“是。我们兄弟从小都是跟着大娘长大的。大娘在一次战役中受了伤,不能有孩子了。祖母就做主在家乡娶了我娘,才有了我们兄弟俩个。我娘是不能随军的,爹就把我们接到军中跟着大娘。她对我们兄弟很好,亲自教我们习武读书,教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后来……她为了救我爹受了重伤,不久就过世了。今天是她的忌日,我来拜一拜,算是祭奠。”
“当真是让人钦佩的奇女子,难怪会喜欢这样一棵树——既参天遮阴又铺地为桥、渡人过河。”紫冰肃然起敬,也跪下拜了拜。
“是啊。就连大娘临终前,还在为我们操心。那时,辽宋战事正紧,她深知战场刀剑无眼,一定要把我送去学艺,把云祥也送回老家。”
“想来你跟大娘感情很深啊。”紫冰羡慕道。
“是啊。我跟大娘的感情倒是比跟我娘深很多。”云龙笑道,“我爹说你有些像她。”
“我和金头娘非亲非故,怎么会相像?”
“不。你们长得并不像。我大娘长得不漂亮,甚至有人还觉得她有些丑。论相貌自然是比不上你。你们相像的是品性和气度。”
“我怎么能和金头娘相比?”云龙这样一赞,倒是让紫冰颇为不好意思了,她顺着树桥往下走以此来缓解心中的局促。
“你做什么?”
“哦。”紫冰回头对云龙说,“我口渴了。刚刚就是要到溪边喝水……”
云龙疾步走下树桥:“别喝!这儿虽离源头不远。可又是青苔、又是败叶的,污了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