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祁钰惊讶的是,一直到雪宴结束,两宫太后都没提起赏景吃锅子之外话题。
等宴散后,送别两宫太后,余下各自回宫。
一进坤宁宫,祁钰便遣退了宫人,问黄宜安:“二位母后为何突然想起去御花园赏雪吃锅子?有没有为难你?”
黄宜安看着祁钰眼底的焦急和关心,抿了抿唇,猜测祁钰这话到底有几分是为了她,几分是为了他自己——毕竟,她如今也算是祁钰在两宫太后之间的“眼线”了,因此她不答反问道:“陛下为何这么问?”
祁钰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黄宜安会这么问,道:“自然是担心母后为难你了。毕竟,她们二位平日里除了节宴,极少赏景宴饮的。突然如此,不免让人生疑。”
黄宜安觉得今日的祁钰有些莫名的紧张和焦虑,也因此比平日里更加坦诚,想了想,遂问道:“陛下,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若不然,祁钰不会突然间就如此反常。
祁钰一愣,想起自己寻黄宜安的本意,遂将此事暂且搁置,拉着黄宜安在榻边坐下,低声叹道:“明缃死了……”
黄宜安蓦地睁大眼睛,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明缃在她面前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模样,一时无法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如此年轻就死去了。
“是被刘冕失手掐死的。”祁钰看出黄宜安震惊和不解,遂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黄宜安听罢,忍不住唏嘘感慨。
“陛下着急来寻臣妾,就是为了告知臣妾此事吗?”黄宜安问。
因为她和明缃结了仇,所以特地来告诉她仇人去世的消息,好让她开怀吗?就像是当初明缃嫁入永昌伯府,祁钰特地派人去英国公府叠翠轩下抠了块石头送去永昌伯府做贺礼,以此警诫明缃一样。
祁钰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值得特地跑来告诉你的?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只是,朕一想到你差点就被明缃的‘失手’给害了性命,就禁不住后怕,总要亲眼看着你好好地在朕身边,朕才能放心!”
祁钰说着,一把将黄宜安紧紧地揽在怀里,喃喃道:“朕不想失去你,害怕失去你!所以你要陪在我身边,一直陪着,不许中途离开!”
他不要经受与黄宜安天人永隔的痛苦,单是想一想就让他觉得心头绞痛不已。
黄宜安愕然瞪大了双眼,这是祁钰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害怕失去她!
如此脆弱,如此坦诚,仿佛她就是他今生的软肋一般。
突然间,黄宜安想起前世她去世时,听到的那声悲怆的呐喊:“宜安——”
那时候的祁钰,是不是也因失去她而痛苦,所以才会嘶喊挽留呢?
黄宜安没有向往常一样回抱祁钰,软语回应,因为她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祁钰,她似乎很难再如以前一般淡然应对了。
是因为那声妄图留下她的呐喊吗?
还是因为祁钰今日的坦诚?
黄宜安自己也说不明白,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此时的她没有心力再去敷衍祁钰。
屋外,风雪依旧呼号,黄宜安的思绪似乎也随着风雪渐飘渐远……
……
两宫太后那里,很快也得知了刘冕和明缃夫妻尚未出城便死去的消息,叹息过一声之后,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要不是永昌伯府为了权势甘于被冯永亭利用,欺君罔上,又如何会被赶出京城?更不会有今日这番悲剧了!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
唯一为明缃的死亡而伤心的,大约就只剩下英国公夫人,以及张溪等人了。
“这孩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英国公夫人哭得眼睛红肿,哽咽道,“这让我百年之后,如何跟她的母亲交代……”
早逝的妹妹就这么一个孩子,她却没能替她护住了。
对于一再恩将仇报,将英国公府置于险地的明缃,张溪等人自然也是恨的,此番明缃随永昌伯府的诸人被发配到西南蛮荒之地,她们私下里也曾说这是报应。
可是再多的不满和恨意,在得知明缃死讯的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浅淡了,昔日同府而住的情形反而浮现在心头……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着死亡而枯寂、飘散……
……
明达得知明缃的四死讯之后,静坐了许久,这才愕然发现长女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竟然是模糊不清的,他就连缅怀都只能对着一团模糊的影子。
说起来,他好似从来都没有正视过这个女儿,在他的心里,女儿一直以来好像都只是英国公夫人的外甥女,成亲后又成了永昌伯府的大奶奶……
季氏进得屋内,见到明达失神兀坐,不由地将手里的帕子紧了紧。
老爷该不会心里还惦记着那死丫头吧?
若是老爷真是为了那丫头的突然亡故而伤心,那她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出口呢?
季氏抿了抿唇,想到即将出嫁的长女和不久就要说亲的儿子,一咬牙,迈步进去。
“老爷。”季氏斟了一杯茶,双手奉给明达,软语轻声地说道,“先喝杯热茶缓缓吧。我知道您很伤心,可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我和几个孩子,可还都仰仗着您呢!”
夫妻十几年,季氏一向知道怎么说话明达才会听从。
果然,明达闻言接过茶盏,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只是,没有想到,那孩子竟然这么就去了……”
季氏立刻顺着明达的话头叹息道:“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