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高远山看不到,但他猜想此时李恩成的表情应当是非常严肃的,他甚至从方才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怒。
“可是,若是你还如此在意宗门,又为何要执意此时外出?留在宗门内也一样可以修炼啊?你甚至可以跟着慕儿他们一起修炼,以慕儿的剑道悟性不是还能指导你很多?”
“掌门师父,弟子认为,弟子的问题不在于修炼的方式出了错,而在于弟子的格局被限制住了。”李恩成回复道。
“弟子已经快二十岁了,经历的事情恐怕还不如三年未见的苏慕师弟多,弟子一直以来在洛京和寒山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从来没有时间和机会去看看两点以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图南国乃至整个东洲大陆真正的强者的风采。”
“弟子的格局和眼界真的太小了!”
“正是这次见到苏慕师弟之后,弟子才深刻地意识到,若是弟子的心不能跳出寒山,无论做多少的修炼也是徒劳的。”
“苏慕师弟才回来,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继续外出修行游历了。去接触更强大的人,去学习更加高深的剑招。”
“这种心态,而不是天赋,才是我和苏慕师弟之间最大的差距所在。”
李恩成几乎是一鼓作气说出了如此之长的一段话,这在高远山的印象中都从未出现过。
和苏慕相同,李恩成也不是一个话很多的孩子。个性沉稳,从不多事。
也和苏慕一样,在见识过了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他的心已经无法安分在寒山剑宗之内了。
苏慕接触的是那片天地,是奇人异术,是太白真意这样天地间的至高武学。
而李恩成接触的是眼界开阔的苏慕。
“哎,恩成,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不久之前,你的师弟慕儿说了几乎和你相同的话。”此时高远山的语气已经满是难过,甚至还有一丝空虚。
“师父也不清楚,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真的让你们都有了一些被囚禁住的感觉。”
“这并非囚禁,掌门师父,弟子也从来没有觉得有被囚禁过的感觉,寒山剑宗对弟子来说是家。同样,无论师父有何吩咐,有何任务,弟子还是会竭尽全力地完成,只不过,弟子真的想出去看一看。”
“只有看一看天,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你说得对,去吧,孩子,去见识那片属于你的天空。师父没有任何意见,这本就是属于你的权利。”
刚刚设计算计过苏慕的高远山此时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再将另一个孩子粗暴地捆绑在宗门的命运之上。
为人师父,不该是这样的。
“等到这次事情结束,你便就此离开吧,护送那两个人去洛京,然后就开始你的游历。”
开始你自己的人生吧。
“谢谢掌门师父!”李恩成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另外,还请掌门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我师父,我不想他老人家难过。”
“恩成,我现在正式派你离开宗门执行另一个任务,负责长期监视图南国,乃至整个东洲的动静,并定时将消息传递回宗门,你愿意吗?”
“弟子愿意!”李恩成郑重地道,终于站起了身来。
“这几日便和你师父还有慕儿好好叙叙旧吧,下次再见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明白,那,弟子告退。”李恩成最后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开。
“恩成。”高远山抬起了头,叫住了李恩成道。
“谢谢。”
李恩成回过了头来,露出了少年标志性的爽朗又阳光的笑容道。
“剑起寒山!”
这正是寒山剑宗每一个弟子每日开始修剑之前必喊的口号。
李恩成离开后,高远山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说苏慕想要离开的话已经成了一根深深扎在高远山心中的木刺,那么方才李恩成的话则是在木刺上又添了一把火。
宗门这一代最出色的两个弟子,算上之前已经殒命的苏客,连续三人都在宗门和自身理想诉求之间选择了后者,是不是自己这个师父的错呢。
是不是自己这个掌门当的太过失败太过失格,才让最出色的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渴望外面的世界。
高远山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无论是从前的苏客,还是现在的李恩成和苏慕。
高远山自己也是被收养从小在寒山剑宗长大的孤儿,他的一辈子几乎都献给了寒山剑宗,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高远山当然也外出游历过,但回到宗门之后几乎一刻都没有想过要再回到外面的世界。
他觉得寒山很好,家里很好。
尽管这里很小,很偏僻,风景也有些单调。不像洛京那样繁华,也不像文景国,甚至西域,北域那样广阔壮丽。
但这里是家啊。
在家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一生,有什么不好吗?
寒山剑宗一代一代的弟子不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
高远山忍不住又站起了身,走到了房内的铜镜之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疲惫,苍老,不堪,自己这一辈子也快要灯油苦尽,走到尽头了吧。
自己真的快乐吗?满足吗?还是只是一直在当一个被设定好的角色。
努力练功,培养弟子,挑选继承人,做着一个弟子,一个师父,一个掌门应当做的事情。
就连自己最初练剑的目的都有些遗忘了,自己真的还记得最开始拿起剑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