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潜听了,愈发面红耳赤,推辞的话,也更加说得不利落。而那崔湜,则抓住他年少脸皮薄的弱点,继续调侃不停。逼得他无力招架,只好先将“鱼封”收了起来。
“用昭虽然师出名门,但你师门终究距离长安太远。”崔湜如愿以偿,便不再乱开玩笑,想了想,换了幅认真的面孔,推心置腹地说道,“将来在长安城中,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都不妨派人跟崔某打声招呼。我博陵崔氏虽然已经大不如前,却也不至于怕了一伙和尚。”
这,已经隐约带上了想要结盟的意思,张潜哪里敢随便答应?慌忙拱起手,连声道谢:“多谢尚书提携,下官感激不尽。不过长安城乃天子脚下,首善之都,想必也不会总是出现那种大麻烦。”
“反正承诺老夫已经做出了,不会再收回来。用昭啥时候需要,尽管派人过来传话!”崔湜故意装作听不懂张潜的回绝之意,板着脸强调。
对方是来探病的,还送了一份贵重的贺礼,张潜总不能因为几句话就翻脸赶人。因此,只好坐直了身体,笑着拱手道谢:“如此,尚书的好意,在下就记在心里头了。不知道尚书可曾留意,今年冬天,长安城内很多人家都用起了水炉子?”
“当然!老夫家现在几乎每栋房子,都装了一座水炉子!”不知道张潜为何忽然把话扯到了水炉子上,崔湜想了想,笑着回应,“此物也是出自用昭的师门吧,比炭盆和地炕,可是便利太多了。夜间根本不用再担心碳毒。只是价格太高了一些,寻常人家未必用得起。”
“寻常人家可以用火炉,直接将泥砖砌墙做烟囱即可。也不用烧木炭,即便是泥炭,烟气一样能排出屋子之外。”张潜笑了笑,认真地解释。
“泥炭?这个老夫倒是没注意到!”崔湜依旧不太明白张潜扯这些东西目的何在,楞了楞,顺口回应。
“对于水炉子和火炉,泥炭其实比木炭取暖,更为好用。”张潜终于掌握了交谈的主动权,笑着低声解释,“其实在下之所以提起这个,也是听尚书刚才说,族人想要开辟新的财源,才会想起来。那泥炭在渭北山里,据说就能找见。虽然价格便宜,可挖的时候,也不需要多少成本。并且消耗量极大,随着水炉子和火炉在大唐各地越用也多……”
“渭北山里头就有?”崔湜终于悚然动容,坐直了身体,郑重打断。
“有!”张潜在前一段时间跟任琮、郭怒两人,讨论从朔方运送煤碳到京畿之时,就了解到了长安附近一些煤矿的位置,所以转手“兜售”给崔湜,丝毫都不吃力,“并且不仅渭北有,贵乡博陵那边,应该也有。寻常百姓无力组织人手去挖掘,坐视宝山只能扼腕长叹。但是对于五姓七望,想必都只是举手之劳!”
“张少监果然是范少伯在世!”崔湜听了,佩服得连连拱手,“随便点拨一下,便让崔某受益匪浅。这份情谊,崔某记在心里头了。他日张少监有事,尽管招呼,崔某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推三阻四!”(注:范少伯,范蠡的尊称。范蠡退隐江湖之后,做生意富可敌国,所以被推崇为商圣。)
“张某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真的成不成,还要看令族亲自己的本事!”张潜侧开身子,笑着还礼,同时心里感觉到了几分轻松。
崇仁坊紧挨着太极宫,距离大明宫也比金城坊近许多。崔湜代表博陵崔氏无缘无故就送了一栋院子给他,令他感觉压力山大。而将一条发财路子指给崔湜,就等于还了对方的人情。他即便今天拒绝了对方的结盟要求,也不算将对方得罪得太狠。
果然,接下来崔湜对他的态度,就变得不再像先前一样咄咄逼人。而是真的如同非常合得来的同僚一般,开始跟他谈天说地,品古论今。每每说到热闹处,都妙语如珠,将一个老牌世家子弟的底蕴,展示得淋漓尽致。
作为一名曾经的文科考研狗,张潜对所有知识,掌握得深度都很一般,但是在广度方面,却甩了八世纪的读书人不知道多少条街。因此,无论崔湜将话题转向何处,他都能接得上话,偶尔根据考试要点发一句评论,也能令对方眼前一亮。
结果,双方越说越投机,足足扯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各自尽兴。那崔湜顾忌张潜身上有伤,不愿打扰更多。再三谢绝了张潜留下吃哺食的邀请后,笑呵呵地告辞而去。
他官拜礼部尚书,又是博陵崔氏的嫡支,出行的排场,绝非张潜这种侥幸快速崛起的“土鳖”能比。光是头前开路的亲信护卫,就有十六人之多。马车外表,也是喷银饰金,奢华不输于皇亲国戚。
然而,马车之内,陈设却极为简朴。只有一个横案,两张固定在车厢内的软凳,和一张瑶琴而已。
因为车窗挂着厚厚的帘子,车厢内光线很暗,需要点起蜡烛,才能照清楚瑶琴的琴弦。然而,抚琴女子的眼睛,却十分明亮,就像夜空中的两颗寒星。
“请代崔某回复镇国太平长公主,药饵已经送出!”一改在张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