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和嫂子来看她,她看着嫂子面对她肚子羡慕的神情,觉得自己赢了。再看哥对他家小子视如己出的样儿,她又觉得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熬到孩子生了,龙凤胎,里面健康的男孩让她松了口气,女孩耽误了点时间,孩子没什么大碍,她却坐下了病,治病花了不少钱,两口子在被窝里,她的丈夫嫌弃她了。
她坐下了病,也坐下了心病。
她想着小时候受的那些欺负,想着记不得脸面的爹看她的眼神,想着不能再继续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但再看看自己难以启齿的病,看看婆婆抱着小子的笑容,听着婆婆阴阳怪气地说,要都是小子多好,都是小子的话,你这病也值了。
婆婆说的不是人话,她看看丈夫赞同的神色,再也没有让丫头第一个吃奶过。
她的身材因为药物和生产臃肿了起来,眼睛也变小变浑浊了,双胎让她的肚皮上长满了难看的纹路,要是只生下一个多好,她这么想着,孩子带不过来,就把丫头放到乡下妈那里了。
生活是一潭死水,明天只会比今天更臭。
她早就不会思考了,她想着今天明天的菜价,想着给儿子最好的教育,想着怎么能多占点厂子里的福利和便宜,她沉浸在这些鸡毛蒜皮里,连小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了起来,每天就是忙碌,睡醒了就是忙碌,好在丫头长大了,家务活计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她忘了小时候妈的包容哥的疼爱,她的日子就像是一个漏斗,把那些美好的碎片一点点漏下去,摆在明面上的,是被无限放大的生活的艰难和苦楚。
人就是这样子的啊,别人家也是这样子啊,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竟然越来越理直气壮起来。又一恍惚,孩子们好像都长大了,她操心的却更多了,但很快,周围轰的一声乱了起来,好像是,叫末世的灾难来了。
死水被掀翻在地,变成了一滩浊臭的黏液,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大肚子,却总也看不清怀孕的女人的脸,她擦着那个女人的脸……她穿得多好啊,怀着孕身材还那么纤细,身上雾蒙蒙的,又健康又干净。
她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和愤恨,那些市井的恶毒的念头早已根深蒂固成为她自己本身,她终于看清楚怀孕女人的脸了,恍然觉得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不值钱的那块肉,一低头,胸口一个空嗖嗖的大洞,风特别凉。
林玖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皮上有水和沙子的触感,又酸又涩,像是做了很久的梦,在梦里哭了不止一次似的。
梦里的场景和子毓自爆、螣蛇出现交叠在一起,让林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哪边才是真实。
她没有死,但是情况并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