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因为唐纸给自家店铺长了脸,面对纷至沓来的游客,特意穿上了貂皮大衣的姬大妈难得真的有几分贵妇人的气派。
她看了眼和自己关系因为那夜杀唐纸的事情而处于某种尴尬状态的朱老八。
朱老八似乎并没有她那样的尴尬之色,缓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我说过,这个少年是个麻烦,他成名这件事,就是很大的麻烦。”
“成名是他的本事,不是麻烦,而是你没本事,应对不了麻烦。”提起唐纸,姬大妈极为难得地回怼了这位沉默寡言,也深深伤了自己心的男人一句,要知道在往日里,她都觉得自己是一只舔狗,对这位爱慕对象无微不至。
姬大妈看着那道从天空落向城池内里的雄伟金光,面色怅然地缓声道:“朱八哥,可以活得像样些么?我不觉得他是灾难,他是世界送给我的礼物。”
朱老八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沉默地望向了天空。
“神明之下,是人类的世界,当妖的,比哪个种族都落魄,怎么活得像样?”朱老八很难得回应了一声,这一声并不是针对的自己,也无关他心中真正的慨然和过往,而是一个大范围的异族共同面对的议题。
“人类也有善恶,你也不想想,没有陈连环,能有我们的今天?不说你感激陈连环,至少给他该有的尊重好么?说起来,我想陈连环了,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天,不知道究竟怎样。”姬大妈忽然有了句悠悠的感叹。
朱老八看着天帝的面庞,不禁想起了五百年前也是这般从云霄中出现在他们师徒四人面前的如来佛祖,想起了师父坐化,对佛祖说一命换三人,想起了那只臭猴子被并未信守承诺的佛祖,一掌镇压……
这双似乎连眼睛都满是油光的猪头上,两股浊泪,无声而下。
……
姬大妈给唐纸说过,皇都里处处都是妖魔鬼怪,这里是距离天帝最近的地方,也是天帝神光笼罩得最多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异族人往往不敢在皇都生存。
胆敢长时间生活在皇都的,也几乎都有着一定的能力,能够躲避开天帝这样其实本质上还是随意的目光,加上天帝对异族的态度整体还是宽容,除非是直接威胁到了神明的存在,否则也不会直接以自己力量来抹除,当然,如大叔所言,还有一个原因也在于,他也没有闲心处理人类鸡毛蒜皮的事务。
重重复杂的原因下,有些存在可以稍稍肆无忌惮一些,而又有些存在,却没有那么幸运。
皇都外环,丈夫在厨房里给自己的妻子煮着面条,耐心地把熟得刚好的面挑进碗里,加上妻子最爱的葱花,再夹入了妻子最爱的新鲜煎蛋。
窗外被收割干净的麦田里,有许多落叶随着狂风飘舞。
经过丈夫缝补,但是还是因为血肉的缺失而显得分外恐怖的妻子,就仿佛是僵尸般——或者说就是僵尸——卧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地看着散发着荧光的电视屏幕。
白天时候因丈夫愚蠢的行为而被阳光灼烧的皮肤此刻仍然泛着焦黑色,屋子里的尸臭味道更为分外地刺鼻,丈夫安置的驱蚊灯下已经堆上了数十只苍蝇,但房屋里仍然满是苍蝇的嗡鸣。
丈夫为了自己的挚爱,不像镇里的群众一样聚集在广场上,甚至看都没有去看一眼此刻抬头就能瞧见的天空中的雄伟神迹,笑容满面地端着香喷喷的简单面条,来到了妻子的面前。
“老婆,晚饭你不想吃,这会这点面吧,来,你最喜欢的鸡蛋面。”
已经是死人的妻子露出了一丝极其虚弱的笑容,冰冷的手掌慢慢地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即便人已经死去,但是对丈夫的爱意,却并未消失。
丈夫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午夜的钟声响起,窗外那柱神光轰破黑暗,落到暗夜下的大地。
金色的光线瞬间从房屋的每一面窗户中爆射而来,整个屋子都变成了灿金之色,妻子原本的笑容骤然间扭曲,张开了黑洞洞的嘴,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呜咽,而整座残破的身躯上开始有缕缕黑烟外滚,她开始化为碎片纷飞。
“老婆……不!老婆,不要!不要走!”
丈夫手中的面碗摔落到地,香浓的面混着面汤撒泼,他惊恐地喊叫起来,想将挚爱抱进怀里,然而他仍然能感受到妻子如同干冰一样在逐渐的消失,身躯也渐渐地越来越脆弱,他惶恐不安地望向窗外,连滚带爬地去拉扯窗帘,然而这些帘布的存在显得毫无意义,因为根本无法阻拦一丝一毫这神圣光芒的进入。
“不!不!不要!不要!”
丈夫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地惨叫着,转过身来的时候,原本椅子上的挚爱已经在这神圣,但是也万分可怖的圣光之中消失不见,只有片片黑灰,在房屋中随风而舞。
他隐约看到,这些黑灰形成了一束爱心的形状,然后随风而散。
我死了,我因为爱你,又回来了,亲爱的,我只是舍不得你,我只是……舍不得……
狂风呜咽的屋中,似有妻子的话音在耳畔响起。
泪流满面的丈夫噗通跪倒在了地上,如同烂泥,深埋着头,痛苦欲绝,泪断满衫。
……
在天帝神光降落这一幕中,震撼而油然而生强烈崇高感的凡人们无法看到,这座皇都里人人各异的故事。
同样,就连强大如叶无情也无法看到,有三张虚幻的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