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崇奂捱着满身伤痕还要到处跑动,除把他自家的财产牛骡马都献出来以外,还亲自向拨换城百姓征用牛马,打下借据欠条,等安西军击破归来,再多的牛马也都有了。至于过往商旅的骆驼,也先行征用,商旅们可手持欠条到安西都护府换取绢布钱财。
河对岸是征用来的羊群,被挨个宰杀后,解剖成肉条用盐腌制,挂在胡杨树枝条下进行风干,羊膻味儿十里之外都能闻到。
拨换河的河滩紧靠着密林,几千个刁斗排列在河岸边,军士们把粮食拉到这里来,用石磨磨制了面粉后,倒入刁斗中翻炒。
即使是入夜之后,拨换城的城外仍旧熙熙攘攘,被无数个火堆的烟火气缭绕,青烟在空中升腾遮挡了月色,却迟迟不挥散。
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军队聚集的地方市场越大,城中胡姬酒肆的康居舞女们天刚刚压黑就钻进了马车里,拉到了城外军营里表演舞蹈,那一堆堆点缀的篝火中间就是她们的舞台。
夫蒙中丞宽济得当,对这种娱乐活动并不制止,只要误不了他的大计,他自己也十分乐意去看这些穿着喇叭状胡裙的女子优雅地飞旋。军中有不少跳舞的能手,能够在康居女的拉扯下站起来,拍着手掌旋转踏歌,引得阵阵起哄声。
李嗣业盘膝坐在一旁静静观看,心想这不正是张小敬口中留恋的安西吗?沙漠与森林,山川与草场并存的壮美之地,天山冰峰的轮廓就在远处,天山雪云常不开,千峰万岭雪崔嵬。长久在这里生活过的人,自然也变得醇厚朴直,全不似那些拘束在城坊中的长安政客阴鸷诡谲。
一个少年偷悄悄溜到他身边,半蹲半跪在地上,叉手行礼道:“将军。”
李嗣业回头一看,连忙低声说道:“干什么?快起来,你现在是十姓可汗,不要动不动给别人行叉手礼。”
啜律默默低语:“别人不会,但是对于您。”
“我也不行。”
啜律讷讷地坐在李嗣业身边,好像是有话要问,却犹豫着不敢开口,幸亏李嗣业正欣赏康居女舞蹈,目光没放在他身上。
“家里人都好吧。”
“嗯。”
“吴娘子,陈娘子,夫人,还有……枚儿,他们都还好吧。”
李嗣业终于扭头开始正视啜律,这让少年心中打鼓,他该不会猜中自己的心思了吧。
“都很好,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当了可汗没有忘记他们。”
啜律悄悄按住胸膛,心说我不会忘,已经像刀一样刻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