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考虑大国师会有震怒乱来的可能,以他的心性,纵是不慎着了道也只会赞叹出手者厉害,而且他一向绝对地守诚重诺,既然约定了时间地点,他便不会在那之前随意破坏自己定立的规则,当然对于那些破坏他规则的,他也不会留手罢了。
对于千叶来说,只要大国师没闲着没事做跑下来寻她的乐子,她就无所畏惧。
唐门带了不少辎重,足够这一拨人在此地待上至少俩月,唐门弟子习惯于野外生活,在适应藏金岭的气候之后,便再度恢复了旧有的规律,该训练训练,该作息作息,显国军队与魔宗下层已经干起架来,时不时还有点好戏可以看,倒也不觉得无聊。
就连栖眠这等唯恐天下不乱的,也从目前的状态中挖掘出了新的乐趣,并不总来烦千叶。
晃眼便是数日。
那一天夜里本来极为普通,也不见什么声响,不闻什么动静,她窝在唐门临时搭建的屋舍中懒洋洋翻着漫画,忽然地就是合上书抬起了头。
她本能地收回了一些在这片地域上自由飘逸游曳的苍耳子,细细摸索蛊虫感觉到的气息,并不能分辨仔细究竟是什么,但就是有种说不来的怪异。
这叫她控制不住站起身。
闻秀被惊动,睁开眼看到自家大小姐静静立在床榻前,寝衣松垮长发如水迤逦而下,轻细的烛光之中那一抹影纤细如同画布上一笔浑然天成的画影。
她正想开口,看到千叶转过身来,眼神带笑,只竖起食指在唇上轻轻一按。
顿时噤声,却见下一秒她便出了门,身影恰似一抹轻烟转瞬消失无踪,闻秀愣了一息,赶紧起身夺步而出,空荡荡的天地间,哪里还有大小姐的影子!
不知她去往何处,既焦急又担忧,想到竟然还没提醒大小姐多穿件外袍,顿觉懊悔。
千叶循着那种怪异的感觉向前走。
她不会被万象森罗蒙蔽视野,也不会被陡坡崖壁阻拦去路,轻雾般的衣袂飘飘,仿佛毫无重量,身影若隐若现,更似山间鬼魅。
藏金岭由于地势高,昼夜温差大,晚间的气候正是她所喜欢,无论是温度还是湿度,对于常人来说或会觉得很不舒服,但对于她来说,正好可以镇住蛊虫过分跳脱的活性,自然觉得颇为舒服自在。
她在某处水源地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水沼,积水星罗棋布,水草郁郁葱葱,土壤柔软又湿润。
千叶赤脚立在水上,觉察到这个地界中仍然挥散不去的剑意。
她抬起头,循着剑来的方向看去,仿佛看到大国师出的那一剑自山上直劈而下,气势渐趋减弱,至此威力已经近乎泯灭,但可怕的剑意仍笼罩在这方地域,凝聚不散。
千叶能从那剑意中感觉到一种生机,这是种奇怪的味道,就像是春风拂面,雨泽万物,不仅丝毫没有凌厉肃杀之感,反倒生机勃发得近乎温柔,与之前在绝命渡口出的那一剑截然不同,也与那时凌晨的一剑大相径庭。
转念一想,大国师的底细她确实不清楚,但万象魔功她是见识过的,像这种剑意似乎克制的正是魔功。
有点意思。
好奇心一时有些膨胀,本来只是随意探查一下,顺便熟练熟练蛊体,这会儿念头还未明朗,身体已经涉水而上,飘然而去。
显然在这个状态下,她的意志力比较薄弱,身体的本能占据了行动的绝大多数比重——当然,虽然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不仅没想着改变想法,反而更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亢奋。
与她惯来的理智隐忍完全违背。
千叶循着剑的气息行到一处山脚,沿水流继续向上。
残留的剑意越来越浓。
那是挂于枝梢尖细的松针中一点锐光,是柔软垂落的草叶边一抹锋芒,是蕴在树的影中笔直向天的枯枝,是淌在水的细流中随波逐流的败叶。
是轻风,是水雾,是花瓣,是泥石……
仿佛万物都张开一双剑的眼睛,幽幽凝视着她。
这叫她毛骨悚然,又兴奋莫名。
寒水中仍然有小鱼停滞,这些鱼儿却感觉不到这种能压制得人无法呼吸的剑意,本是安详自在悠然荡漾的模样,直到千叶行经时,才倏然悦动,如遇天敌般惊慌失措逃散,似乎觉得她比那些剑意要可怕得多。
……骤然觉得自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千叶觉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无语,在各种纷纷杂杂的感知蜂拥入脑海时,还能从中清晰地拉扯出一条思绪,竟然是关于虫子这种生物为什么被称为活化石的思考。
怀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愉悦,她跟着剑意往上走。
中途离开溪流,自一处碎裂的岩石绕道。
这是片茂密繁盛的松树林,葱郁的灌木丛与枯枝败叶间丛生的花草疏密有致。
沐着寒气的林木昂然挺立,伸展向上的枝桠摇曳多姿,即使是在寂夜中依然蕴含着生机,自然的美丽神秘描摹着散碎又峥嵘的剑意,叫人全身的毛孔都紧缩起来,精神无比警醒却爽快。
然后她走到一片明显经历过一番打斗的空地。
本来不是空地,但当树木坍塌,枝叶碎烂,犹如被狂风巨浪冲打过那般杂乱狼藉之时,一眼望去,不平整也显空了。
血液,碎刃,甚至还有破烂的人体组织,焦灼的气息,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混杂在自然的树香气之中——单看这些痕迹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