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府主院西边, 是一片小小的杏花林。初绽的杏花红蕊雪瓣, 俏丽无比, 愈发衬得树下的美人雪肤红唇,娇美无双;林间的一方清池, 倒映着人影花容,碧波荡漾之间,让人恍然只觉得此间已非尘世。
杏花树下南阳公主却并没有什么人花相映的自觉, 一进花林, 她便向自己的两个侍女断然挥了挥手,一个侍女立刻快步离开了,另一个也几步退到了杏花林外;随即她便转身瞧着凌云, 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眼神里更是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锐利:“我知道, 他们的腿是你打断的!”
她知道?宇文老夫人显然都不知道的事,她却如此肯定……不知为什么, 凌云并没觉得有多么意外, 也不愿否认推诿,索性一言不发地看着南阳,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仿佛没有料到凌云会如此镇定, 南阳公主眉头微挑,冰雪无瑕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再次上下打量了凌云两眼, 她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打得好!”
阳光透过花树照在她依旧白几乎得透明的肌肤上, 把她精致如画的五官照得愈发纤毫毕现, 但就在这一笑之间, 这张脸给人的感觉已是完全不一样了,仿佛是外头那层清冷端庄的冰雪外壳已乍然裂开,露出了一张生动无比的俏皮面孔。
把手往身后一背,她微微扬起头来,傲然道:“我早就想打断他们的腿了!”说完还瞥了凌云一眼,眸子闪闪发亮,仿佛在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吧,还不赶紧来问问我!”
凌云原是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接到这个眼色,这才回过神来,知情识趣地认真请教道:“殿下为何如此?”
南阳公主“哼”了一声:“论理这话不该我来说,但我这驸马的两位兄长和三个侄儿,着实都不是什么争气人物,性子又一个赛一个的轻狂骄横,胆大包天,无所不为!上一回那两个大的还公然违了国法,父皇原是不想放过他们,奈何我那婆母日日跑来跟我哭求,我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去跟父皇求了情,父皇才把他们发回家里。结果没多久,他们从上到下便又开始胡作非为了,偏偏我还帮他们说过话,没奈何,我也只得派人盯着他们父子兄弟,省得他们再惹出什么祸来,教我面上无光。”
说到这里,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因此上一回,那两个小的丢盔卸甲断着腿的一到家,我就知道了。那时我就想着,也不知是谁做了这般好事,就是鲁莽了些,他们家可是不吃亏的,必然要加倍报复回去。结果回头就听说,这边已传出话来,说是这两兄弟重伤了唐国公府的三公子,阿翁亲自打断了他们的腿!这一下,我是非得弄明白不可了,到底是哪位英雄有这般本事,不但打断了那两个祸害的腿,还能让阿翁出来认了这事。”
“这些日子,我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力气,最后才从那日跟着那两兄弟的人嘴里套出了话来,原来是你下的手,是你打断了他们的腿,还让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认栽,这事儿可实在是太有趣了!”说完她忍不住抚掌而笑,笑容明媚灿烂,满树盛开的杏花都被比得失去了颜色。
凌云不由也微笑了起来。在来之前,她已反复想过,南阳公主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有安成大长公主的翻脸无情在先,她自然不敢乐观,所谓的行事守礼,名声无瑕——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万万没想到,这位南阳公主,竟是这般天真有趣的人物!论年纪,她比凌云要大上好几岁,但此刻凌云瞧着她,却觉得她仿佛比自己小得多——便是世民的新妇,十三岁的观音婢,比她只怕也要老成稳重些。
南阳好容易才收了笑,看着凌云的眸子却愈发闪亮:“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练出这身本事的?”
凌云想了想回道:“臣女原是陪弟弟一道学习骑射拳脚,不想竟是略有小成。”
南阳笑道:“你这般若是略有小成,那他们兄弟岂不全是废物?”
凌云淡淡地道:“的确废物。”——若不是这两个废物,三郎又何至于受伤?
南阳微微一愣,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真真是个妙人儿,全洛阳的小娘子,没一个及得上你风趣。”
自己哪里妙了?哪里风趣了?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南阳,凌云不由哑口无言——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风趣,而且斩钉截铁地认定,她是全洛阳最风趣的小娘子,她应该跪下来谢恩吗?
看着凌云面无表情的样子,南阳公主却是愈发觉得有趣,又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怎么听说,你家里说要罚你去田庄上呆着?难不成真是怕了我那姑祖母?”
凌云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一则是避避风头,二则也是家里发现我野性难驯,想让我磨磨性子。”
南阳奇道:“你这性子有什么不好?为何要磨?难不成要磨成那些人的模样就好了?”
凌云笑了笑没有做声。南阳略一思量,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了。如今的确是满城风雨,都说你心狠手辣,全然没有闺秀的模样。真真是笑话!就那满屋子的夫人娘子,有几个手上是真正干净的?不听话的奴婢下人,不规矩的妾室庶女,她们收拾得还少了?手段不晓得有多阴狠,你不过是明面上处置了一个犯上的恶奴,到了她们嘴里,倒成了多大的罪过似的。”
“你可知道你真正的罪过在哪里么?一则是你出身好了些,父母家世,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