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积翠, 白衣胜雪。
正午的阳光从枝叶间倾泄而下, 在这幅色泽清雅的画卷上洒下了斑驳的光影,在这光影摇曳之间, 何潘仁皎然如玉的面容看去竟似有些缥缈——他明明是越走越近,却仿佛随时会随风远去。
沈英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刹那间便原谅了所有被这副皮囊迷惑过的人。
她面上自然还是绷得住的,对着何潘仁的含笑问好, 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大萨宝当真是耳目灵通, 令人佩服!”她来盩厔这一趟,原是临时起意,一路上又是快马加鞭,没想到还没到柴家庄园, 就被何潘仁的人给截住了, 她都想不出这消息是如何传递的!
何潘仁并不接话, 只是笑微微地欠了欠身:“师傅过奖,都是弟子应当做的。”
沈英没好气地瞅了这滑不留手的家伙一眼:“那萨宝这般着急相邀, 却不知是有何贵干?”
何潘仁诧异地挑了挑眉:“我原以为,师傅此来盩厔是有事吩咐于我, 难不成竟是猜错了?”
沈英顿时被问得一噎,何潘仁当然没猜错,她之所以会来盩厔,除了想看看柴青这边的情况, 的确是打算着要借机来找何潘仁办一件事, 没想到何潘仁却来得比她还要积极。此时她自是无法否认, 也只能摇头一笑:“吩咐二字可不敢当。不过萨宝既然这般神机妙算,却不知有没有算出,我来烦劳萨宝是因为何事?”
何潘仁看着沈英微笑道:“师傅行事自来出人意表,晚辈们不敢揣测,还望师傅不吝指点。”
沈英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如今世道日乱,我不放心江南那边的族人,想回去看看有什么可做的,说不定还要呆上几年。不过此事独木难支,萨宝这边人才济济,我想跟萨宝借个帮手,不知萨宝可肯割爱?”
何潘仁原是有些动容:“师傅要去江南?”听到后头两句,他的神情却是沉静了下来,片刻后反问道:“师傅想借的人,是不是安罗刹?”
沈英不由有些意外:“何大萨宝也看出来了?”其实之前在西域时,她跟安罗刹打过好几回交道,那时倒是看不出她对何潘仁有什么异样,然而昨天安罗刹来替何潘仁传话,她才发现,这位罗刹女对凌云显然太过关注了。按理说,小鱼跟她是同道中人,柴绍也是英武出众,她没有理由单单去注意凌云一个,再加上那种隐隐的掂量,故作的淡然,自己若还猜不出是为了什么,简直是白活了这几十年!
不过她原想着,安罗刹跟随何潘仁多年,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之前在这件事上又隐藏极深,自己无凭无据,怕是无法说服何潘仁的,只能想办法把人带走,让她远离长安,远离凌云,没想到何潘仁竟然也看出来了,这么一来,事情倒是不用她来操心了。
何潘仁果然正色道:“是我心思迟钝,直到昨日才发现不妥,不过师傅放心,我已安排人送她回西域了,绝不会让她再来长安。此事全是因我御下不严而起,又岂能叫师傅来替我劳神?至于师傅要找帮手,这事好说,不知师傅想要多少人?想找什么样的人?”
沈英摆了摆手:“既然萨宝对安罗刹已有了安排,那这事倒是不必再烦劳你们了,我好歹也在京洛呆过几年,自有相熟的同道可以邀约。”
何潘仁深知沈英的性子,她既然如此说了,自己便不好再劝。只是转念之间,一点喜悦还是从他的心底深处渐渐绽放开来。
凝眸看着沈英,他脸上的笑容已是比竹叶间透进的阳光更加明亮:“我都听师傅的,也请师傅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危及阿云。”
放心?沈英差点苦笑了出来:她应该知道的,以何潘仁的敏锐,他既然猜出自己为何想带走安罗刹,自然也能猜出,自己以后是不会再阻拦他了——她倒是想阻拦呢,可眼下的局势危如累卵,凌云在长安又是无势可依,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她总不能因为不放心何潘仁,就不让凌云来向司竹园求助吧?说起来,有何潘仁和他的几万人马驻守在此,她根本就不用担心有人能威胁到凌云的性命,她担心的,也从来都不是这件事。
看着何潘仁的笑颜,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何大萨宝,我知道你不会让人危害到阿云,只是你我都知道,在这世间,有些事可以努力为之,有些事却不是人力可及,我不知道萨宝的执念是因何而起,可执念此物,往往是抓得越紧,便越难如愿,到最后,也不过是伤人伤己。”
何潘仁笑容微敛,眸子也变得有些暗沉:“师傅是担心我会……伤了她?”
沈英看着何潘仁没有答话。相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愿跟何潘仁走得太近,她曾以为那是因为何潘仁太过狡黠危险,让她不得不敬而远之;但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疑心,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更为剔透,也更为决绝。他就如一把锐利无匹的薄刃,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但这样的利刃如果划向了世间不能容忍的方向,是注定会折断,会碎裂的——她几乎已经能听到那断刃的不祥声音了……
良久之后,她才终于摇了摇头,“何潘仁,我更担心的,是你会伤了你自己。”而当那宝刃寸裂,残片飞溅,也难免会伤到更多的人吧?虽然这未必是他的本意。
何潘仁显然怔住了。微风吹过,竹叶轻舞,从枝叶间落下的光影愈发细碎跳跃,那些光芒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