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之后,般弱睁开了眼。
面前放大了一张冷漠秀美的脸庞,身后蔓延着无边无际的黑夜,河水湍急,彼岸花开。
这里,是地狱忘川。
“府君大人,多日不见,妾身思之如狂。”女声软绵入骨,她如一团皎洁的月光,绽在墨绿的婆娑树间。枝干盘绕,悬挂着一盏盏宫灯,或是暗淡,或是明亮,隐约照出了女子无瑕美艳的双足。
她一手枕在枝干上,一手提着宫灯,衣襟稍松,眉心微蹙,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可不是噩梦吗。
她辛辛苦苦隐忍了十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要痛打男主那只落水狗了,结果就给她传回地狱了!日啊!可恨啊!命运这个该死的小妖精呐!
般弱扼腕不已,她的十八般虐渣绝技还没轮番上阵呢!
地狱首席判官的崔府君面无表情,盯着她手边的一盏宫灯看。
“般弱姑娘,你又搞砸了。”
那宫灯的灯芯燃着幽蓝的火焰,这会儿转成了血红,弥漫出一股戾气。
凄厉的尖叫声越来越强烈。
黄泉之路,冤魂索命。
如何妥善安置冤魂,是地狱千百年来始终头疼的问题,少女心爆棚的小阎罗君继位之后,经常十天半个月往人间跑,回来就搞出了一个“我在平行副本开后宫”的项目。
更通俗点说,就是找个演技能力不错的,携带一缕冤魂,去他们的平行世界谈谈情说说爱再搞搞事业线,让冤魂看着看着,把生前的怨气消了,再开开心心地投胎做人。
当然了,小阎罗君少女心归少女心,买卖还是要做的,能被挑选的冤魂,皆是有功德在身,他们只能用功德换取心愿。
这功德业力,是般弱搞事的主要动力。
小阎罗君也大方,地狱只抽取两成利益,剩余的八成,自然是能者多劳。
对此般弱表示,不是乙方不努力,而是甲方他太狗,回回都想要上天啊。
比如她接的第一单,是个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夫家为留学归来的大才子,看不上包办婚姻,大婚当日跟他的热辣小玫瑰逃婚了,于是大家闺秀没脸见人,悬梁自尽了,她希望重来一世能够让夫君回心转意,家庭和睦。
般弱是怎么做的?
她一过去,买通山贼,嚯,手起刀落,打断了逃婚新郎官的腿,然后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对他嘘寒问暖,奉养公婆,得了个民国第一贤妻的名头。
多和睦啊,多风光啊。
般弱大发慈悲让他的热辣小玫瑰进门当了小妾,天天给大才子擦身喂食,满足了他们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愿望,还省了买丫鬟的钱!
小玫瑰失去了自由的天空,由爱生恨,对断腿才子非打即骂,反而她这个贤妻成了后者的救命稻草,男人的依恋也日渐加深。
至于生不出孩子?那也太简单了,般弱拿捏住家族的资产,过继了一个优秀的侄儿,对方上进又孝顺,没让她操心过。
她自信爆棚地回去交差,冤魂却哭哭啼啼,骂她是个没心肝的,怎么可以对她的夫君下如此重手?她眼睁睁看着自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子夫君变成瘫痪在床的废人,该有多痛心啊!
冤魂恨不得把般弱生吞活剥了。
然后它就被般弱一脚踹进忘川河洗脑子了。
好在正当防卫,不用扣粮。
哎,做个完美的乙方可真难!
“府君大人,妾身就很难过您知道吗。”
般弱冲他诉苦。
“这回妾身汲取经验教训,严格按照剧情发展的时间线,给人当了十年的小仙女,狗男人虐我千百遍,我待狗男人如初恋,多不容易啊,熬到了分手的那一天,它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般弱瞟了一眼鲜红宫灯。
里头的冤魂悲愤出声,“你怎么可以骂他脏?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阴影!你这是否定了他的人生意义!”
般弱想了想,有吗,没有吧,游走花丛的狗男人还需要什么人生意义?
于是她诚恳地说,“你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需不需要去忘川洗洗脑子?妾身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冤魂顿时不说话了。
经历了几个世界,般弱觉得,主动权最好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能任由甲方胡搞瞎搞,她实在承受不起五彩斑斓的黑。
她跟冷面小崔哥商量,“妾身能不能自己开个小店铺,明码标价,愿者上钩?”
这些冤魂仗着“不满意就换人”的协议,中途总是翻脸无情,般弱很怀疑它们是舍不得付出自己的功德,故意来白嫖的。换了另一个地狱公职人员,估计得要忍气吞声地伺候小祖宗们,好在她是编制外的,混口饭吃,想发飙走人随时都可以。
小崔哥语气硬邦邦的,“崔某会向阎君如实上报,请般弱姑娘稍候片刻。”
“那就劳烦府君大人了。”
白衣美人折腰下拜,乌发琉璃眸,红唇掌上腰,裙间佩环作响,恍若姑射神人。
她这个人呀,知晓男女之事,善用如刃美色,就连声色温软地唤一声府君大人,也是加了自己的千层套路。
府君大人的谐音不就是“夫君大人”么?
地狱众员唤判官崔珏一律为“崔大人”,唯独她,是不同的。
在小崔哥的牵线搭桥下,般弱成功摇号,租到了一间五平方米的小店铺,搁现代,那就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啊,寒酸得让她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般弱发誓要当一个最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