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就是敌营, 自己能依靠的却只有一叶孤舟,真是让人两股颤颤,坐立难安。王千户都开始后悔了, 徐显荣那小子要是不知好歹,冒犯了人家,他岂不是也要死的不明不白?唉, 要是刚才直接撤走就好了,现在闹得,连他都不得安生。
正心慌呢,身边突然有人叫道:“千户,那是不是徐参将?”
王千户赶忙定睛看去,果真见到一艘小船晃晃悠悠飘了过来, 上面站着那人不是徐显荣又是谁?
“这么快?!”王千户心中大喜, 人能安安稳稳回来,说明并未闹翻,然而等船靠近了, 看清徐显荣的神色后,王千户又慌乱了起来。姓徐的不是胆子奇大, 油盐不进吗?怎么去了一趟, 回来就成了这副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模样, 难不成还受了什么折辱?
也不知是不是真受伤了, 徐显荣在登上官船时, 脚步竟然有些踉跄。王千户可不敢耽搁, 赶紧上前问道:“徐老弟, 这是怎么了?那群贼人可是说了什么狠话?”
“贼人”二字, 如今在徐显荣听来, 当真有些刺耳。定了定神,他摇头道:“无事,他们不愿归降。”
听到这话,王千户倒不怎么意外,只是赶紧对身边人吩咐道:“快快,先掉头回去,得向大帅禀明此事。”
都谈崩了,还留在敌人的地盘,说不定会碰上什么呢。再说了,这次他又没上船,谈成什么样还不都是徐显荣一人的罪责,只是要想好怎么跟大帅禀报就是了。
徐显荣可不管对方的心思,摇摇晃晃走到了桅杆边,坐了下来。这一场会面,真的犹如身在梦中,让他心神动摇,举止失措。可惜这不是个梦……看着那插遍赤旗的船阵,徐显荣缓缓闭上了眼。
因为王千户的催促,回程可比来时快多了,等回到帅舰,见到王翎后,王千户就先火急火燎撇干净了罪责,贼人根本就不愿见他,只让姓徐的上船,他不也是为了大帅的吩咐,这才没能跟上吗?
然而话是这么说,王翎看向徐显荣的目光就有些不对了,冷声问道:“徐参将,他们为何只让你上船?你可见到赤旗帮的大头目了,究竟说了些什么?”
看着对方满是猜忌的神情,徐显荣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邱小姐只让他独自一人上船。这也是攻心计的一环啊,他真见到了赤旗帮的首领,可是那人是邱月华,是货真价实的邱氏遗孤,身为邱大将军旧部,他是怎么都撇不清了。
沉默良久,徐显荣才道:“赤旗帮的首领正是邱小姐,她不愿归顺朝廷。”
“什么?!”王翎都被惊到了,赤旗帮的首领是个女子,还是传说中的邱小姐?这,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下一刻,王翎的脸色突然一变:“于是你只见到了邱小姐,什么也没谈就回来了?”
他们当然谈了,谈了许多,可惜话不投机。徐显荣没兴趣把这些告知旁人,只冷冷道:“她说了,区区总兵的承诺,还算不得数。”
这不是指着他的鼻子骂吗?王翎顿时大怒,狠狠一拍桌案:“不亏是逆臣之后!”
这就骂到了邱大将军身上,然而此刻,徐显荣却觉得无所谓了。不论他有多不喜欢邱月华那番偏激的言语,有一点却是对的,邱大将军的身后名,青史自有评断。
见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也不想再说的模样,王翎心中真是恼怒异常。可是事到如今,发火也不顶用了,怎么应对这群凶残狡诈的贼匪才是关键。
若是能让人独领一军,挡住赤旗帮的人马,容他们徐徐撤退就好了。王翎不由自主看向徐显荣,然而下一刻,他在心底冷哼一声。这家伙独自前往敌舰,还不知道究竟谈了些什么,要是把殿后的兵马给他,说不定就领人降贼了呢?
不对!王翎悚然一惊,高声道:“本官派你前往敌营,是为了说降招安,你却连正使都不顾,私下跟贼匪勾连。来人,先把他压下去,好生看管!”
徐显荣这样的人,别的不说,带兵的本事还是有的,若是不把他关起来,谁知道等会大战时会闹出什么乱子。万一来个里应外合,那才是防不胜防,让人性命不保呢。
立刻有人冲了上了,而这次,徐显荣根本没有闪躲,被人死死按着,押回了原本的牢笼。在想明白邱小姐让他独自登船的目的后,他就猜到会有此结果。若不能为己所用,自然就是敌人了,还有什么交情可言?他曾想过与那些从贼的人割袍断义,对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他呢?
好在,王翎未曾搜他的身,徐显荣缩在角落里,轻轻按了按胸口。方才离开时,他昏昏沉沉,忘了把那封遗书还给月华,对方也没有开口索要。此刻,那沾泪的纸页正贴肉放在他怀中。这是邱小姐留下的后手,还是如她所言,单纯的“物归原主”?徐显荣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
王翎蠢归蠢,但是有一点并未说错,如果赤旗帮太过厉害,朝廷恐怕真会再次招安。而那句“区区总兵的承诺,还算不得数”,究竟只是冷嘲热讽,还是对那些昏庸怯懦的朝廷大员们扔出的诱饵?
只要有一分招安的可能,朝廷对于邱大将军的旧部就不会赶尽杀绝。若他能安安稳稳回到番禺,多半也是降罪责罚,一路贬到边陲吧?若是运气差些,直接被冤杀也不无可能。
这片海,他怕是再也瞧不见了。
疲惫的靠在了墙上,徐显荣闭上了嘴,也不再管外面的动静。
处置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