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日前。
南京城的上午,黑云压城,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临,天气愈发沉闷,拥有百万人丁的城池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蒸笼,人闷在里面,稍动一下便挥汗如雨。
街上的行人自然都是些不动弹就无法生活之人,稍稍有些办法的,不是在莫愁湖泛舟,就是在钟山纳凉,附庸风雅的,多半会在雨花台附近的大报恩寺、内城的清凉寺、北城的钟鸣寺与僧人谈经说佛以求得内心清凉。
豪富尊贵之家,自然在自己花园,或水榭,或凉亭,或树荫处吃瓜烹茶。
不过对于明廷来说,今日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宫里的太监昨日便通知了,今日的早朝将在辰时开始(早上七点)。
南京城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了江北的情形,不过由于江北有四镇在,还有股肱之臣兵部尚书史可法亲自督阵,按照彼等的估计,怎么着也能抵挡个一年半载吧。
于是,上上下下,戏照听,酒照喝,茶照品,瘦马照狎,莫愁湖的夜晚,依然如梦似幻。
南京宫城的规制与北京相差无几,今日的早朝安排在武英殿,明显是要会商武事了。
今年十八岁的朱慈烺一脸倦容地坐在龙椅上。
只见他既继承了崇祯帝那白皙、瘦削、憔悴的面孔,还继承了他母亲来自中小家庭的粗大的骨骼,故此,乍一看,他就是大一号的崇祯帝。
眼下的小朝廷,在七十三岁的首辅李邦华苦心孤诣的经营下,朝堂上大臣的构成比原本的朱由崧朝强出不少,当辰时的钟鼓声刚刚敲响,所有应该与会的大臣们都已经来了。
他们是:
首辅兼礼部尚书李邦华,七十三岁,江西吉安人,坐在大殿左侧一个坐塌上,整个大殿,除了他,便没有人能够坐着了。
李邦华,须发皆白,面容古朴、清癯,历史令人嗟叹,原本死于北京城的他竟然还健在,还当上了首辅!
与憔悴不堪的朱慈烺不同,七十三岁的李邦华虽然皓首白须,精神头却好得多,只见他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浑不似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礼部侍郎马士英,由于李邦华是首辅,虽然兼着礼部尚书之职,礼部日常事务实际上掌管在五十六岁的马士英手里。
眼下,马士英并非首辅,故此也没有权倾南京,自然就没有后世广为流传的马士英、阮大铖阉党余孽的众多故事了,他以凤阳、庐州两府总督的身份出任礼部侍郎也没什么特别的。
何况,李邦华担任首辅虽然大力启用江西人士,不过并不是拘泥于党争、不通变故的人物,在他看来,马士英人品虽然不堪,不过却是一个干才,如今国势艰危,自然要用才超过用德。
这里要提一下,李邦华在各部、都察院、河道好多部门都历练过,特别是整顿过北京、南京的兵马,整治过黄河河道,绝对是一个德才双馨的高官。
吏部尚书姜曰广,六十四岁,算是原本留在南京各部最后又留任新朝的代表人物,典型的东林党官员,江西新建人,这里面自然有李邦华的同乡之谊。
吏部右侍郎钱谦益,六十五岁,他才是江南东林党的真正代表人物,士林声望之翘楚,这一世,他并没有闲居在家,不过也没有当上左侍郎以上的高官,他能当上右侍郎,多半还是他的学生郑森起了作用。
户部尚书倪元璐,他在北京的事迹实在过于诡异,不过眼下的统一口径是“瞅空南逃得免”。
他能够最终位列部堂高官,还得益于在崇祯帝殉国之前曾经的召见,那时作为太子的朱慈烺也在一侧,听过、见过倪元璐的头头是道与慷慨激昂,有深刻的印象,故此,当倪元璐被瀚海军释放后便力排众议让他做上了户部尚书。
兵部尚书史可法,才四十五岁,不过他近日得以参与早朝,并不是以他兵部尚书的职位,而是以他江北四镇总督的职位。
方面黑髯,身材挺直,面相严肃,正是当今东林党高官的标准模样。
兵部左侍郎吕大器,六十一岁,四川遂宁人,以知兵闻名的官员,在孙传庭兵败之后有一个传言,说什么当时在中原战场,如果接手的不是侯恂等人,而是吕大器的话,还真不一定败给李自成。
当然了,这是他们的梦呓,孙传庭尚且输了,何况吕大器?
饶是如此,吕大器此人精明强干、擅长统军的能力还是得到了公认,由于史可法要督军江北,故此,兵部衙门诸杂务实际上是由他在负责。
实际上,在眼下各镇总兵纷纷军阀化的情形下,以往的以文官统兵的那一套早已经不适宜了,如今,明显就是唐末藩镇的雏形,可惜朝堂诸君包括最有眼光的李邦华也没有瞧清楚。
袁继咸,刑部尚书,这是李邦华力推的人选,若是放在承平时日,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入选,当然了,他江西宜春人的身份估计也起了不少作用,李邦华虽然是柱国重臣,也免不了俗。
一个与吕大器一样以知兵、耿直、雷厉风行著称的官员,历史上被左良玉欺辱过。
王铎,河南孟津人,工部尚书,也算是南京本土派的代表人物,不过此人对于诗画的兴趣远高于朝政,他能登堂入室,在士林悠游得来的声望远高于他的为政能力。
黄道周,六十二岁,福建漳州人,众望所归的执掌都察院的人物,面相古朴,不苟言笑,端庄严实——“就像一棵老松”,这是闲居在家的阮大铖对他的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