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小人确实是在水榭看到的。”
那官员将李笠的话“翻译”后传达给萧绎,萧绎盯着李笠,一只独眼闪烁着精光:“那么,去年那鱼腹诗...有人说,是你写的。”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李笠有些意外,这种时候他当然不可能承认,于是死死咬定:“回殿下,小人问心无愧,愿意对质。”
“此人所说,寡人也不信,且并无实据,只当是酒后疯语。”萧绎轻描淡写,把话题转开:“寡人可是接二连三听到你的名字,真是有趣。”
“回殿下,小人惶恐,平日里只是捕鱼,奈何接连碰到事情....”李笠尽量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以便体现一个未成年乡下人见到贵人后应该有的惊慌模样。
“徐参军把你夸了一番,呵呵,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很少夸人的。”萧绎一边说,一边打量‘诚惶诚恐’的李笠,对这少年如此模样,很满意。
萧绎是独眼,盯着人看的时候,表情有点渗人,他认为李笠这种卑微小吏见了自己,就该是这种诚惶诚恐的模样。
李笠的名字,萧绎不算陌生,因为他之前已经听过两次,一次是鱼腹藏书,一次是吕全诬告案。
后来,又因为这个人牵扯鄱阳王府投毒命案,间接导致自己遭了无妄之灾。
所以,萧绎有些讨厌这个小吏。
鱼腹藏书一案,萧绎作为江州刺史,当然看到了卷宗,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也看到了那首鱼腹诗。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鱼腹诗为那鱼梁吏编造,目的,可能是为了摆脱郡廨加派的鱼役,或者受人指使,另有所图。
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鱼腹诗是鱼梁吏或者其他人编的,加上诗的内容,和佛陀舍身饲虎的典故有关,便不再追查。
萧绎知道,鱼腹诗送到建康,父亲看过之后唏嘘不已,还命人装裱起来,时不时让大臣议论。
所以,对于萧绎而言,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高兴,那就够了。
不过,他对鄱阳小吏的看法是:其人心术不正。
到了今年夏天,鄱阳出了一个案子,鄱阳王府放债的吕全,诬告良民,其中被诬告的就有鱼梁吏李笠。
萧绎看过此案卷宗,知道李笠受了严刑拷问,硬是不肯认罪,最后还翻案了。
一个少年,骨头如此之硬,让萧绎觉得奇怪,觉得这么硬骨头的人,未必会心术不正。
现后来,又冒出鄱阳王府管事詹良遇害一案,还是和李笠有关,萧绎觉得愈发奇怪:怎么这少年如此多事?莫非是惹事精?
詹良遇害一案,导致他被庐陵王弹劾,可是气得不轻,所以,看到李笠如今在眼前,萧绎其实很不高兴。
詹良一案,最后确定的凶手是詹良仆人阿六,李笠无罪,但萧绎认真琢磨了卷宗,觉得这个李笠的嫌疑也不小。
无非是没有证据而已。
而王府逃奴贾成跑去荆州告状,说不定就是李笠指使的,虽然没有证据,但萧绎也很恼火。
如果不是徐君蒨极力推荐,李笠是没有机会站在斋阁前的。
小舅子对李笠不住的夸,萧绎听了,不以为然。
不过,徐君蒨的说辞,倒是让萧绎觉得可以考虑:让李笠陪伴世子,可以彰显他的气度。
彰显气度,这四个字很重要,比起庐陵王的所作所为,他这么做,两人之间的比对,高下立判。
庐陵王的所作所为,是睚眦必报,而他湘东王,气度非凡,有容人之量。
萧绎恨萧续,为了许多事情,也为了她。
一想到心爱的美人李桃儿被迫西归,萧绎的心都在滴血,只要能把庐陵王比下去,哪怕只是比下去一点点,为此让一个浑身鱼腥味的小吏陪世子钓鱼,好像也行。
一番交谈下来,萧绎发现李笠不学无术,腹中没有半点墨水,他愈发不喜,不过考虑到对方擅长钓鱼,陪伴世子钓鱼倒也说得过去。
萧绎仔细想好,看着李笠,拿定主意。
“李笠,寡人听说,你家有老母,又有寡嫂、幼侄?”
“回殿下,殿下所言甚是,小人为家中唯一男丁,全家都指着小人捕鱼,养家糊口。”李笠低声说着。
“那,你若来寻阳,家里怎么办?”
“小人村里有好友帮忙赚钱,日子已比往年好过许多,若小人不在家,家中有事,左邻右舍也会帮忙...”
“既如此,你就入王府,陪伴世子吧。”萧绎淡淡的说。
“小人遵命!”
李笠叩谢,依旧诚惶诚恐的模样,心里却乐开了花:面试过了!
他之前已经听徐君蒨说过,湘东王世子萧方等的年纪和他相仿,为人随和,精于绘画,涉猎文史,又喜花鸟鱼虫。
所以,这个很好相处的同龄人,李笠有信心展示自己的才华,让世子对他另眼相看。
往后有了世子做靠山,他的局面可就是打开了。
想到这里,李笠欢欣鼓舞,此次来寻阳,为了保险起见,他做了两手准备。
如今看来,两手准备都可以一起进行,他在寻阳陪世子钓鱼,尽快展示才华,而武祥等人在白石村,按预定计划筹建作坊。
有两条腿走路,往后的路就好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