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小黄城,城头飘扬着梁国旗帜,这里本是齐国南兖州的治所,前不久被梁军攻占。
小黄东面二百里外,就是徐州彭城,梁军拿下小黄,及其西面数百里外的悬瓠,意味着淮北尽在控制之中。
相对完好的北面城墙上,路过小黄的李笠,和率军攻下小黄的王琳漫步城头,他们扶着墙垛,看着北面一片苍茫大地,说着时局。
“我率军过黄河时,听说,冬天黄河河面会结冰,骑兵可以踏冰过河,如履平地。”
李笠说着自己知道的,。
“齐国国力雄厚,所以输得起,折了数万兵马,依旧能再凑大军,如果齐军再次南下,对方的骑兵轻松渡河后,可以在数日之内,冲到淮水北岸。”
“我军的淮北城池,届时就只能变成一个个孤岛。”
“若无援军来救,就会被对方逐个击破,而他们可以围城打援,先把援军干掉,再攻城。”
“所以,我军拿下淮北全境,并不是结束,只是新一轮挑战的开始。”
王琳点点头:“对,河南、淮北,易攻难守,刘宋时,几乎全据河南之地,可那又如何?”
“元嘉年间,魏军骑兵渡河南下,直抵长江北岸,沿途村落十室九空,各地驻军自身难保,只能蜷缩在大城里,无能为力。”
李笠用力一挥右手:“所以,我认为最佳的选择,不是取淮北,而是攻青州,让右臂强壮起来,必要时,一个右勾拳,就能沿着黄河西进,横扫河南各地。”
“青州东北、东南为海包围,西面又是群山阻挡,朝廷若取青州,要守住青州,只需守住西北角,付出的代价会少很多,只需数年经营,就能牢牢控制住。”
“可淮北就难了,若齐军每年临近丰收时来犯,足以让淮北各地农田颗粒无收,那么,朝廷就得从淮南调集大量粮食,供养淮北各地驻军。”
“至于再取河南,那简直是往火坑里跳,除非朝廷兵马,有了和齐军全面野战的能力,不然,河南州郡拿在手中,就是一个个无底洞,会把朝廷财政弄垮的。”
“还好,朝廷只是想想罢了,毕竟粮草也撑不住对河南用兵。”王琳笑起来,看着身着布面甲的李笠,说:
“你的提醒,我会放在心上,小黄的防御,绝不会出问题。”
“真要被围,只要还有一兵一卒,我都会守下去。”
“有战无不胜的李三郎在,大伙会有足够信心坚守城池,等到援军赶来。”
李笠笑着摇摇头:“你这么说,我只觉肩上的担子很重呀。”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从城墙东端走到西端。
李笠击败齐军主力后,徐州军很快拿下蒙城以及梁郡治所睢阳。
睢阳在小黄北面二百余里处,此举等同于断了小黄齐军的后路,而小黄则成了孤城。
驻扎在淮南钟离的王琳,奉命挥师渡淮北上,沿着涡水进攻,拿下涡阳城,又攻到小黄城外。
全军将士用命,昼夜攻城,终于拿下小黄,如此一来,徐州西面便有了屏障。
齐国南兖州治下包含梁郡,于是占据睢阳的徐州军,与北上友军交接后,撤回徐州,李笠却特地拐了个弯,到小黄来会会老友。
如无意外,湘东王的妾弟王琳,会作为新任刺史镇守小黄,如此一来,便和李笠成了‘邻居’。
李笠对时局发展,保持谨慎乐观,作为朋友,以及‘邻居’,他特地提醒王琳多加注意,并不是杞人忧天。
打下来的地盘,守不守得住,不在于城防有多坚固、守军有多意志坚定,在于能否野战取胜。
梁军若能确保在淮北野战不惧齐军,那么齐军自然不会轻易来犯,然而在大平原地区野战,骑兵数量很关键。
即便徐州军再能打,可要撑起整个淮北防线是不够的,这种时候要发挥集体的力量,而不是把野战决胜的希望,寄托在徐州军这支军队上。
毕竟,一句‘老话’说得好,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李笠不是不相信王琳,而是信不过王琳麾下兵马。
王琳麾下兵马,除了王家部曲、破落兵户,多为江湖好汉,说白了,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其中多有山贼、水寇、打家劫舍的强盗。
战斗力有保障,但军纪败坏,纪律性、组织性很差。
想也知道,一群‘社会人’、车匪路霸组成的军队,纪律能好到哪里去?
管也不好管。
作为这样一支军队的主将,王琳更像是一个帮派大哥,各部将领就是自带马仔的堂口大哥,马仔们听各自堂口大哥的吩咐,只是名义上,为帮派大哥王琳的部下。
王琳无法用严格的军纪来管束部下,之所以部下听他指挥,一靠王琳个人魅力和与各位‘堂口大哥’的私交,二靠江湖义气,三靠适当放纵部下。
譬如攻打小黄时,王琳麾下许多部将就准备破城后屠城,烧杀抢掠,为所欲为。
虽然被王琳制止,大屠杀没有发生,但兵卒们依旧打家劫舍,搜刮钱财、抢夺民女。
不是王琳不想管,实在是力有未逮,‘兄弟们’为他卖命,刀头舔血,攻破城池后适当放纵一下都不行,下一次,谁还冲锋陷阵、奋勇先登?
李笠认为,这样的军队,有战斗力不假,却打不得硬仗,因为纪律性、组织性太差,作战主要靠个人勇武。
在破碎地形(水泽、丘陵、山地等),数千人规模的战斗,这种军队的胜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