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新平侯府邸侧院,凉亭下,黄姈与杨氏交谈,黄姈一身便装,杨氏一身素白。
黄姈来的时候,给杨氏带了一些书,由此提起新平侯在鄱阳,琢磨着用竹子造纸。
既然提到了鄱阳,当然免不了提到梁森,不过黄姈很巧妙的用另一个话题,提起梁森如今的情况。
“官军在南川平乱,想来到了年底,他们就能班师,往后,南川来鄱阳的商旅会多起来。”
杨氏之前就听黄姈‘无意’提起梁森奉命率军入南川平乱,现在,黄姈只是在说到鄱阳时,‘顺便’提起梁森。
一切都自然而然,杨氏轻声回答:“有劳夫人每日探望。”
黄姈笑道:“嗨,我也是闷得慌,在建康没什么亲朋好友,平日里足不出户,只能找妹妹聊聊天,解解闷,长些见识。”
“对了,先前妹妹教的绣工,我觉得还是有些不解之处,不如,再教我一二?”
见杨氏点头,黄姈打开针线盒,露出一排尺寸不一的绣花针:“看看,这是鄱阳出的针,如今在建康大受欢迎。”
杨氏听了觉得奇怪:建康城里从不缺什么绣花针,怎么鄱阳的针能在建康大受欢迎?
黄姈见杨氏一脸疑惑,说:“妹妹这就不知道了,鄱阳的绣花针,物美价廉”
其实黄姈就是在找由头和杨氏聊天,不过都是很自然而然的提起各种话题,丝毫不造作,也不显得是刻意为之。
原因很简单,首先她确实想找个人聊天,不然闷得慌;其次,生怕杨氏闷久了闷出心病,所以时常和对方聊天,开导开导。
毕竟,杨氏和梁森的三年之约已有两年,再有一年,就能‘终成眷属’了,黄姈当然不想杨氏闷出心病,出意外。
譬如轻生,或者出家。
两年下来,杨氏虽然足不出户,但平日里看看书,又和黄姈聊天解闷,气色倒也不错。
杨氏的家人在战乱中遇害,良人也病逝,因为举目无亲,便在新平侯府寓居,并为亡夫守丧三年。
黄姈找杨氏聊天,经常讲起建康城里发生的事情,顺便向对方请教富贵人家的繁文缛节。
杨家郡望为天水,即天水杨氏,而天水郡是在凉州,距离建康很远很远,所以祖上其实是寓居关中,然后逃避战乱进入南朝雍州地界定居的侨姓士族。
如同寓居雍州的京兆韦氏、河东柳氏、安定皇甫氏一般。
这些侨姓士族,因为南下较晚,既被吴姓士族排斥,也不被王谢这种一流南渡侨姓士族接纳,所以相互通婚。
正是这个原因,杨氏嫁给了同样是寓居南方的侨姓士族——河东裴氏的子弟,算是惯例。
即便地位不上不下,但士族和寒族总是不一样,更别说连寒族都算不上的李家和黄家,以家族类别而言,在天水杨氏面前,李家和黄家就是粗鄙人家。
杨氏之父又身居要职,杨家累世官宦,各种接人待物的礼节之讲究,也不是鄱阳地头蛇黄家能比的。
所以黄姈在和杨氏交谈之际,认真请教各种礼仪和生活细节,期望能让新平侯府邸的日常生活做派,在其他富贵人家看来‘正常’一些。
将来李笠在府邸宴请客人,接人待物,不至于被客人鄙夷为“粗鄙村夫”。
现在,仅就‘鄱阳针’这个话题,就聊了不短时间。
聊着聊着,杨氏忽然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心神不宁。
因为昨晚不知何故,她忽然梦到梁森,这是之前从来没有的事。
梦到梁森在率军平乱时,遇伏,中箭身亡,死状恐怖。
当时杨氏就惊醒了,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此刻和黄姈交谈,心中依旧不安。
无端端的梦到他,而且还是梦到他阵亡,这莫非
。。。。。。
江州临川郡某地,山涧,遇伏的梁军溃散,向着一侧涧口退却,伏兵蜂拥而出,奋力追击。
看着这些丢盔弃甲的梁军,伏兵们一个个兴奋得嗷嗷大叫,挥舞着手中兵器,要来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梁军之中那大旗尤为显眼,合兵伏击的几位寨主、洞主,指着旗帜大喊:“有活捉敌将者,赏田赏地赏女人!”
如此重赏,让手下斗志昂扬。
自入夏以来,入南川平乱的梁军势如破竹,各地起事的寨主、洞主正面交锋打不过,接连战败,只能放弃堡寨,退入山林。
然后,分兵袭击梁军粮队,反倒获得不少战果。
随后,梁军也改变策略,将军队打散,派出大量精锐小队,在当地向导以及助战寨主、洞主的带领下,进入山林,和这些造反的地头蛇们捉对厮杀。
战事从入夏开始到现在的即将入冬,持续了四五个月,当初起事的寨主、洞主们,大多伤亡惨重。
不仅如此,他们原来的地盘都被梁军占了,或者扫荡一空,眼见着即将入冬,躲在山林里短吃少喝,很难熬过冬天,于是急中生智,想了个主意。
派人诈降,透露出己方主力聚集的位置,引梁军主力来攻。
然后,他们在其必经之路的山涧设伏,来个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伏击成功,现在见梁军溃散,当然要来个趁热打铁,只要将其歼灭,临川形势便会扭转。
一逃一追之际,溃散的梁军,依旧保持大概的队形,而追击的伏兵,反倒已经队形混乱,拉成长条状。
就在这时,两侧山林忽然号角齐鸣,大量梁兵窜出来,左右夹击正在奋力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