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西北角,铜雀台前,凉伞下,齐帝高洋正在观看宿卫军选拔。
他受禅称帝,日理万机,却要抽出时间,来看看自己组建的劲旅,能选出什么样的勇士。
场内,激战正在进行,精选的鲜卑勇士,与一个个士兵进行单挑。
赢了,就接战下一个,输了,换人来。
只有连续赢了一百人的鲜卑勇士,才能称为“以一当百”,入选宿卫军,有优厚的待遇,而这样的勇士,名为“百保鲜卑”。
高洋看了一上午,觉得有些倦了,场内不时出现伤亡,随风吹来的血腥味,却让他觉得精神抖擞。
单挑,当然要用兵器,免不了死人,免不了断手断脚。
后背有些痒,高洋让人拿来“如意”,却自己拿在手中,挠痒。
这如意前端,为人的手掌骨所制,虽然有些渗人,但高洋却爱不释手。
因为这手掌,是侯景的。
三年前,坐镇河南的侯景反叛,南逃入梁,结果死性不改,又叛梁主,起兵攻入建康。
去年年底,侯景被梁军活捉,下场当然不会好。
今年,梁使来朝,送来侯景的一双手,于是高洋命人将其右手(骨)制作成如意,专做挠痒之用。
左手(骨),就做成一个酒杯(杯托),高洋与群臣宴乐时,就用这酒杯喝酒。
当然,在此之前,高洋把侯景的一双手,带到太庙里,供奉在父兄牌位面前。
高澄英年早逝,去年八月,死于王府膳奴的刺杀,这件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也让一直被兄长瞧不起、时常羞辱的高洋,有了出头之日。
现在,他成了皇帝,做到了父兄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心中激动之余,又得了侯景的双手,当然要显摆一下。
说话声起,高洋转头一看,却是皇后李祖娥来了,宦者及宫女们向皇后问安。
李祖娥是高洋的正室,出身赵郡李氏,容貌出众,因为是汉女,所以太后娄昭君连同晋阳武勋,都极力反对高洋立李祖娥做皇后。
不过高洋力排众议,还是立李祖娥为后,因为他要扶持河北士族,和晋阳武勋分庭抗礼。
只有这样,他才能稳稳拿捏晋阳武勋,儿子将来才能坐稳皇位。
毕竟要治国,可不能光靠武夫。
现在见着皇后飘然而来,便让其坐在身边,用人骨如意为他挠痒。
李祖娥对于这渗人的如意不是很适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用如意给高洋挠痒。
挠着挠着,高洋说起一个人。
“我听梁使说,侯景是被一个姓李的小将活捉的。”
高洋在家人面前,不自称“朕”,李祖娥摇摇头:“妾没听说呢。”
“那我说与你听。”高洋笑起来,“我想起来了,梁使说过,那个南国小将,叫做李笠。”
“如此微末人物,何以记得名字呢?”李祖娥觉得奇怪,高洋回答:“活捉侯逆之人,当然值得我记住名字,而且,他的名字很好记。”
“李笠,里吏,同音嘛,所以记得住。”
“对了,他姓李,你也姓李,莫非,是你赵郡李氏以前南下的旁支末裔?”
这说法莫名其妙,把赵郡李氏和南方武夫牵扯在一起,李祖娥心中不快,却只能回答:“妾未曾听说。”
“生气了?哈哈。”
高洋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他因为样貌有些‘奇特’,小时候还有些反应迟钝,所以一直不受阿娘喜欢。
兄弟们也看不起他,于是压抑了很多年。
自从娶了貌美如花的李祖娥,夫妇间倒是相敬如宾,和李祖娥在一起时,高洋会觉得身心放松,所有的烦恼,遇到了李祖娥,似乎都会消失不见。
“将来,我若抓了那李笠,一定要问问,他是不是你亲戚。”
李祖娥怕高洋又捉弄自己,不敢显露些许不快表情:“南国一武人,何以放在心上。”
“不不,侯逆诡计多端,能活捉他的人,要么运气好,要么就是真有本事。”
高洋说着说着,笑起来:“我看就是运气好罢了,梁使却特地提起此人,无非是虚张声势,说梁国一小将,便能对付侯逆。”
“侯逆以区区残兵,竟然攻入建康达数月之久,这时候拿个小将来说事,可笑,可笑!”
李祖娥附和着,高洋拿过那‘如意’,仔细看了看,笑道:“运气倒是不错,将来,若捉到这李笠,我让他在邺城,做个里吏吧!”
李祖娥听出高洋有意对梁国用兵,觉得很奇怪,因为新朝初建,西贼必然会试探,那么应该防的是西边,而不是对南边用兵。
事关国务,她不敢问,高洋也不多说,毕竟言多必失。
他称帝建齐,知道其实不止晋阳武勋不服,河北各地许多汉人豪强同样不以为然,如同一个个刺头。
高家的江山要坐稳,就得对付这些刺头,却不能明着来。
所以,他精选“百保鲜卑”,把最能打的鲜卑勇士聚集在身边。
与此同时,把河北豪强麾下的汉人勇士调到边疆,戍边或者拓边,削弱豪强们的实力。
南边也是边疆,这些人和梁国打仗,打败仗死了,是河北豪强实力受损,赢了,那就是为朝廷开疆拓土,他得了好处。
所以,有何不可?
。。。。。。
关中,同州沙苑,丞相宇文泰看着眼前成林的柳树,唏嘘不已。
将近十三年前,他率领一万兵,在此和高欢的十余万大军决战,以少胜多,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