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城外一处山涧,少府丞徐驎以及乐安县令等几个官员,聚集在一处蓝色的水潭旁,看着一名道士折腾。
外围,兵丁把水潭围起来,不许其他人接近。
身着道袍的道士,年约三十,身材消瘦,留着八字胡,此刻独自忙碌着,同时做两件事。
其一,观察一筐浸入这汪潭水中的铁片,这筐铁片昨日就已经浸入潭中。
其二,用一个铁镬煮潭水。
徐驎等官员,仔细看着道士忙碌,不顾天气炎热,不顾蚊虫叮咬。
铁镬里,浅蓝色的水沸腾起来,而铁镬内壁,呈现红色,但就在不久前,这铁镬内壁还是黑色。
“显色”效果,和之前在新平时,瓷盆里铁片的情况一样,不过时间短了许多。
想到这里,徐驎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加速。
这事看起来是真的,那么,那么..
陛下知道以后,可不得了啊!!
他看着满头大汗的道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头雾水的乐安县令等人,虽然看不太懂道士所作所为,却渐渐意识到,自己升迁的机会好像要来了。
不久前,北鄱水畔新平那里传来消息,有人能够烧出白瓷,这让南鄱水畔的乐安官员有些羡慕。
新平有好水土,自古就能烧陶器,后来又能烧瓷,如今能烧出白瓷,朝廷必然设官窑,那么新平的官员就有了升迁的机会。
南北鄱水在鄱阳汇集为鄱水,新平的瓷器可以很方便的走水路入彭蠡湖,入江,运往建康。
乐安也有如此水路,却没有什么好出产外运,和新平比,比不过。
但现在不同了,乐安县,也有不得了的出产!
道士将竹筐拉上来,然后将筐里铁片拿出些许,放在簸箕上摊开。
“诸位请看,铁片已经附有铜了。”
徐驎立刻拿起一块铁片,就着阳光仔细端详,其他人也是如此。
大伙看得清楚,原本磨得锃亮的铁片,如今已被染成赤红,也就是变成了铜的模样。
一如道士之前所说。
那道士讲解着:“贫道所说胆铜法,可从胆水中提炼铜,乐安地界,群山之中多有胆水流淌,譬如此处...”
“胆水昼夜流淌,源源不绝,只需用贫道的胆铜法,便可不断从水中提炼出铜,无需开山掘地。”
“贫道初步估计,仅此一处山林,只要布置得当,几处泉水,一年出铜数千斤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乐安官员激动万分:仅此一处就能每年出铜数千斤,那么多设几处矿冶,岂不是...
“好,很好!”
徐驎大声叫好,满意的看着这个自己临时找来演戏的道士:“道长且与本官去建康,把详细情形,与陛下说说。”
“当然。”徐驎看向乐安官员,“贵县,也要派人与本官一道去建康,把乐安情形说清楚。”
“是,是!”
乐安县令和几位官员忙不迭点头,一个个兴高采烈。
他们亲眼看见了,水里能提炼出铜来,而且这种‘胆铜法’很方便,根本就不像其他铜矿那样,需要动用大量青壮挖矿、开采矿石。
乐安山林间多有浅蓝色的溪水,只要朝廷设官冶,调集人力物力,那么乐安就会变成产铜之地,官员们升迁的机会就会瞬间增大。
新平有白瓷,乐安有水铜矿脉,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远处人群,官员的随从之中,李笠看着水潭,又看看周围山林,只觉得蚊虫真多。
这地方要大规模开采,需要万人级别的劳动队伍,州一级的物资供应,以及大量军队现场坐镇。
所以小打小闹是没用的。
以上说的是大规模开采铜矿,而不是用铁从五水硫酸铜里把铜还原出来。
想到这里,李笠有些走神。
中学化学知识,铁可以从硫酸铜溶液里,把铜置换出来,具体表现就是浸没在蓝色硫酸铜溶液里的铁片,表面会变成赤红色。
那就是溶液里的铜被置换出来后,附在铁片上。
置换需要时间,若溶液浓度大,或者对溶液加热以加速浓缩,置换的时间会明显缩短。
这个化学现象,古代已经有人发现,那就是炼丹修仙的道士,却将其视作能从胆水(硫酸铜溶液)中点铜的“点铜术”。
到了唐宋年间,这种‘法术’逐步完善,于是胆铜法出现,进而出现了‘水法取铜’。
宋代,胆铜法成为大量生产铜的主要方法,最出名的矿场之一,在后世江西德兴地区。
这是化学课上学到的小知识,而李笠还知道一件事。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江西德兴地区勘探到了一个巨型铜矿,随后大规模露天开采,此即曾经的亚洲第一铜矿——德兴铜矿。
后世的德兴,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乐安,至少地区范围应该是大致重合的。
所以,正是因为有大铜矿矿脉藏在乐安地区,所以这里的山林中,有些地方的溪流水体为浅蓝色,意味着水中含有较高浓度的硫酸铜。
用胆铜法,可以轻松获取大量的铜。
李笠仔细询问过一些乐安出身的小吏及商贾,多方印证了这一现象,才有把握献胆铜法。
铜,对于朝廷来说等同于钱,拥有一个开采成本低、产量大的铜矿,等同于拥有一座摇钱树。
这就是李笠献给三蠹之一徐驎的大礼,哪怕只是胆铜法取铜而不是露天开采矿石冶炼,也足以让这个佞臣为此疯狂。
也只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