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韩逍遥展示了神奇的商业技巧,但事涉大宋官家,以及可能成百上千万贯的钱财,李蕴仍然不敢轻易决定。
可,令她左右为难的是,很明显,韩逍遥摆明了志在必得的架势。
毕竟,东京城,能通天的门户并非只有李府。
天家生性凉薄,谁又能保证明日不会喜新厌旧?况且,周旋于帝王于权贵之间,稍不留神即是倾覆之祸。
甚至,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同行的妒忌,李府风光十余年,注定是同行咬牙切齿的十余年。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满东京城应该没人比李蕴更有资格如此感慨。
这些顾虑,李蕴无法对外人明说,更何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韩逍遥。
所以,她决定宁可无功,也不犯错。
“只言片语便能化腐朽为神奇,韩会长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可我不明白的是,韩记自己做岂非获利更为丰厚,若与得力权贵合作亦能安享富贵,为何偏偏选中敝府?还是说,韩会长有心位极人臣?”
韩逍遥当然不能说:我想坑皇帝一把,捞票快钱闪人,然后拉起队伍造反。
“实不相瞒,韩某乃至韩记来自于河堤之北的荒原,那里已汇聚有万余流民,且每日都有新的流民涌来,毋庸讳言,朝廷给予的救济可谓杯水车薪!
整个荒原缺医少药,上无片瓦下无床铺,无数嗷嗷待哺的幼童,白发苍苍的老者,苟延馋喘,生不如死!
韩某创办商会初衷不为牟利,仅是希望能为朝廷分忧,为流民增添一件单衣一份米汤,可地处荒僻所在,虽竭尽所能仍是举步维艰。
听闻圣明无过天子,李府上下俱是乐善好施,故托吕管事引荐。虽知强人所难,却情非得已!因此,韩某绝无一步登天的奢望,得罪之处,还望李妈妈大人不记小人过!”
啊呀!
李蕴没想到,韩逍遥居然堂而皇之地扯出了濒临绝境的流民,这特么是道德绑架!
谁家流民穿两百贯的衣服?出手就是上千贯礼物?
可自己愣是不能反驳,不然传扬出去,李府的名声就臭了!
这臭小子真是满肚子坏水啊!
李蕴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韩会长宅心仁厚,李府万分仰慕!不知你这‘聚宝盆’装的又是何等买卖?”
“花式扑彩。”
李师师再次好奇地问道:“何谓花式扑彩?”
幸好韩逍遥在瓦子亲身体验过各种赌档,故此解释道:“类似于大众型‘扑买’,门槛虽低但奖励极为丰厚,是一种老幼咸宜且利国利民的娱乐活动!”
李师师忽然问道:“原来,你是想要独占此类买卖的特权?”
韩逍遥微笑道:“若是皇家的生意,别人想要分一杯羹自己也会掂量掂量,对吧?其实,韩某的想法并非师师姑娘所想的那样贪婪。
在我的设想中,只需冠名皇家,宫中即可获得纯利的四成,参股合作者三成,朝廷缴税两成,韩记留下一成赈济流民即可。”
“当真?”
李师师认为,若是韩逍遥能做到这种程度,上下左右面面俱到,阻力和麻烦就会小得多。
想象那些惨不忍睹的流民,李师师此时有些意动。
韩逍遥心情大好,趁机调笑道:“师师姑娘,我保证对你所说的比珍珠还真!”
久经风尘的花魁,居然粉脸含羞,微微嗔怒道:“韩郎君休要取笑奴家……”
对于两人打情骂俏,李蕴视而不见,但她同样看出韩逍遥的谋划中,将帝王、得力的权贵与朝廷通过利益捆绑在一起,这买卖实在稳如泰山!
忽然,她意识到若是能参与其中,哪怕只占很小的份额,也等于多了一群有权势的盟友,对于李府的困境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于是,李蕴立即改弦更张,热心起来。
“此事于国于民皆善,李府也愿为流民尽绵薄之力,唯一的难处是,想要打动官家,太过刻意反而不美,韩会长足智多谋,可有良策?”
李师师分明感觉到李蕴的态度变化,因而略显诧异,但韩逍遥却早就等着李蕴愿者上钩。
花无百日红,以李蕴的精明过人,如此良机岂会错过。
“此事不难!”
先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韩逍遥便侃侃而谈。
百年复燕大功告成,从外王内圣的帝王心态来看,提出名目为“专项赈济福利扑彩”的试点,官家很难拒绝。
可暂定三日内筹措一笔款项指定用于堤北流民,可交由开封府户曹经办,届时账目盈亏便一览无余。
至于李府,拿出一份师师姑娘的亲笔邀请函作为头彩,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抽中便一视同仁接待,此举必定传为佳话。
响鼓不用重锤。
李家母女瞬间明白此事绝对可行,扶危济困有着天然正确性,即便官家再挑剔,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何况,这位官家极其好面子!
言及至此,李蕴再无顾虑。
吩咐下人订了一桌潘楼的酒菜,招待可爱可亲的小韩会长。
韩逍遥叹息道:“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总算修成正果,能混到李府一口饭食,当真难得!”
李蕴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人小鬼大,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娘不搭理你!
哼了一声,便转身下自去布置酒席。
唯独李师师追问:何谓“九九八十一难”?
妈蛋!
得意忘形了!
韩逍遥悚然一惊,稳住心神连连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