跷功和芭蕾再怎么相似,二者多多少少也有所不同。
《囿于昼夜》里选取的那一小段《白天鹅变奏》是图子肃反反复复地看完了整场《天鹅湖》舞台剧挑的,虽说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十秒,可是其中涵盖的难度却不容小觑。
大段的吸腿、挥鞭、旋转,每一样都是许春秋所不曾接触过的。
许春秋练得刻苦,自从她绑上这双芭蕾舞鞋开始,便几乎不再拆下来,耗基本功的时候穿着,看视频记动作的时候穿着,就连大半夜地熄了练习室的灯,顺着台阶下到地下室的时候也还是穿着,她恨不得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将这双鞋脱下来,活动一下自己酸痛得近乎失去知觉的脚腕和脚趾。
在这样的使用强度下,不过一天半的功夫,许春秋脚上的足尖鞋就跳烂了一双。
“这么快就跳成这样了?”
谭楚音睁大了眼睛,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她说的不是许春秋的动作,既不是吸腿也不是旋转,而是她脚上的舞鞋。
足尖鞋既可以是消耗品也可以是耐用品,鞋子的使用时间长短通常是由鞋骨的支撑力决定的,长时间地使用足尖技巧会使得鞋骨渐渐地失去弹力和支撑力,而鞋头也会随着使用时间的增加,以及舞者脚上的汗水带来的潮湿逐渐变软。
初学者的训练强度相对比较轻松,一双舞鞋穿上一个月是常有的事情,再不济至少也能撑个几周,而对于专业的芭蕾伶娜而言,一双鞋子的寿命不过二十个小时左右。
谭楚音照着她的尺码带了一双新的鞋子给她,接着握住许春秋脱下来的那一双已经报废了的舞鞋,不由地有些咋舌:“我知道你赶时间,可是你这练得也太过了吧?”
“除了睡觉我就没见你把这双鞋拆下来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要命地练舞的人。”
许春秋低头把绑带缠绕在脚踝上,动作俨然已经变得十分熟练,她似乎不以为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小时候练平衡都是从站砖开始,转头块立起来,就站在那一寸宽的面上。”
“冬天的时候师父在小院里洒水,我们穿着跷踩在冰上,一整天一整天地练,即便是做烧菜做饭、洒扫庭院之类的杂活,也都一概不许取下来。”
高胜寒比寻常的师父更加狠心。
一般人踩进跷鞋以后,为了避免自己摔倒,会不自觉地弯曲膝盖,降低重心,可是这个动作毫无美感可言,在舞台上是需要绝对杜绝的,于是高胜寒便削尖了竹签子,把那签子绑在弟子的腿上。
戏班子里没有几个人认字,从班主到弟子,活脱脱的文盲扎堆儿,可是玉华班却存了不少戏本子,不为他用,戏本夹在裆下,踩着跷练的弟子一旦累了,双腿一弯,竹签子扎进肉里疼得人一哆嗦,夹在裆下的戏本也就跟着掉下来了。
掉了戏本的弟子自然是免不了一顿板子的,旧时候棍棒教育的糟粕用疼痛让这些孩子们记住,怎么样的姿势是正确的,怎么样的动作是好看的。
许春秋收回了视线,轻快地说:“那时候我太小了,站在冰上也立不住,总是摔,晚上窝在被窝里,疼得偷偷地抱着脚哭。”
“哭过了以后第二天照样还是五点半起来绑上跷鞋和竹签子,仍旧是踩在刀尖上似的疼。”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只有真正下了苦功夫才能够练出来。
跷功如此,芭蕾同样如此。
谭楚音没有想到梨园行竟然会采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训练弟子,舞蹈学校里的孩子们虽说同样也是吃尽了苦头长大的,可是这样一对比下来,简直不算什么。
许春秋看到她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她说的是几十年前高胜寒训练她的法子,那时候唱戏的孩子要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么就是像许春秋这样被卖进戏班子里去的,唱不出来就只能等着饿死。
这是营生的本事,挨打挨骂多些也不无道理,毕竟环境使然。
可是放到现在这个时代,若是哪个班子的师父敢这样虐待孩子,即便是父母不找上门去,公诉机关恐怕也要开门查水表了。
她自知失言,也不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穿着谭楚音换给她的那双新的鞋子站起身来,重新练起了挥鞭转。
……
陆修从来没有觉得小别墅里这样空旷过,他抱着猫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顺着毛,勉强缓解心底的忧思。
唐泽找的舞蹈工作室靠谱吗?
她在那边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有没有受伤?
他想着想着,手下便越发没有了轻重,酥酥趴在他的大腿上“喵喵”地叫,毛都快让他给薅秃了。
图子肃催得那么紧,她对自己又一向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现在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陆修的眉头紧锁着,手下的动作渐渐地停了下来,酥酥瞅准机会,赶紧“噌”地一下从他的怀里跳出来,一溜烟地躲到了沙发底下,在他深色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大片白花花的绒毛。
陆修顺手从茶几上抄起一个粘毛器在身上滚了滚,表情沉重地披上外套,大步流星地抓起挂在玄关的车钥匙出门了。
“喂,唐泽,”手机蓝牙连着车载音响,后视镜里倒映着陆修凝重的眉眼,“你上次跟我说,给她找的那家舞蹈工作室叫什么来着?”
“也说不上是工作室吧,就是谭楚音自己折腾的一个小作坊,地址我现在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