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院落。
周围杂草丛丛,若是再深些,恐看不出这是民居。
俞茼小心踏着步子推开了杂草,见外无来人,终于是加快了步子朝那掉漆的深红木门走去。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门被推开。
金色的光辉洒下,照亮了屋里人发灰的脸颊。
那人一身破烂,年纪不过中年,布满灰尘的黑发交叉,如同街边落魄的乞丐。
最骇然醒目的,是那蓬头垢面的女子失去了一只左手,那左袖子空荡荡垂在了身侧,赫然只剩下一只右手。
“娘……”
眼前陌生的身躯让俞茼眼眶一红,险些踉跄不稳跌倒在了地上去。
那女子猛地抬头,见着门口瘦弱的身体,干裂的唇动了动,“茼儿…?”
“娘,…是女儿。”
好似是许久不曾见面,俞茼应完话,眼泪再也止不住落在地上。
“茼儿…茼儿……”女子受了刺激般跌撞扑向门口。
正要靠一只手将俞茼揽入怀中,可直至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脏乱的污垢,伸出的手臂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俞茼却是顾不得其他,见母亲止步,自己又上前一步扑进了母亲怀里。
“娘,娘!这两年,女儿好想你……”
沉寂的小屋似是重启光明,或猛烈或虚弱的哭泣声充满其中,打破了一切祥和。
“……娘也想你啊,茼儿,我的茼儿…”
女子附在肩头哭了半晌,急急忙忙挣扎开,一个劲朝俞茼脸上抚摸去。
“茼儿,快…,让娘好好看看……娘好久没见到你了……”
俞茼被玷染灰尘的脸上已是红了大片,忍着泪花点头,“嗯…,娘你别急,女儿今日特意来看您的……”
“好,…好……”女子笑着,直至确认了女儿粉嫩的脸上光洁没有什么伤痕,才放下心来。
“这么久,娘以为老爷不会放你来的……”
“对了,对了…”女子慌不择言盯着俞茼,“茼儿,告诉娘,你爹可是打骂过你?”
俞茼擦了擦眼泪,依旧是笑的,“娘您放心,爹虽然不待见女儿,可女儿还是没有被打骂,也饿不死的。”
“那……那其他人呢,你大哥,还有然然,老爷待他们怎么样?”
俞茼的母亲,也便是俞夫人,共育有三子女,然然,便是俞萱然无疑了。
想起那和自己作对的七妹,俞茼脸上一寒,也只是那瞬间功夫。
“娘,您放心,大哥毕竟是嫡长子,爹爹待他不差,七妹她……她不在府上了……”
听闻女儿不在府里,俞夫人心中大惊,只以为是不讨喜被俞尚书赶出去了。
“然然……,茼儿,你告诉娘,你妹妹在哪?”俞夫人慌乱下按住了俞茼一肩。
俞茼肩头是有伤的,突然的力度使她脸上一抽,却不敢让母亲看见,只得强忍着了伤口的刺痛。
“然然她可是不到十一岁,你爹他…他是不是赶她出府了?”
“娘你别担心,七妹她……她是进宫了。”俞茼见着母亲不放心,还是忍着不快开了口。
俞夫人一怔,“进宫?然然怎么进宫了?”
“她被爹送进宫当了宫女,如今……如今在大公主身边当差。”俞茼低声解释,脸上再也掩饰不去的怨毒。
“宫女?你爹他…怎么…”俞夫人要说什么,整个神色颓废,终于是没有说出来。
“罢了罢了,如今宫里还算安稳,娘知道,然然的性子乖巧,比在俞家做小姐好……比俞家做小姐好……”
母女两人无言的沉默,许久,俞夫人想起以前种种,又是看向了面前的女儿。
“茼儿,娘去年听人说你在外边闹出大麻烦,被老爷责罚,可是真有此事?”
事关去年与秦沅汐的事情,俞茼自然不会说出来白让母亲担忧。
她陪着笑掩饰,“哪里,女儿怎么闹事,娘你听谁说的假话?”
那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是美好纯真的,俞夫人深在院墙深处,自然不知三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俞家五小姐早是被伤了心。
出于不放心,她还是试探性开了口,“娘听说茼儿是得罪了大贵人?”
俞茼的双手已是恨得抓出痕来,“没有,娘,可定是府上那些下人见母亲不能出让娘白白担忧。”
“对了,”说着,她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粗布包裹,摊开,恰是三个包子。
“娘,你尝尝,这是女儿…逛街给您带的,娘你每天吃不饱穿不暖,难得吃这好东西。”
俞夫人低头接过,愣愣放在手里掂了掂,又推了回去,“不,娘不吃,娘知道茼儿你在外边也不容易,还是自己吃好了。”
这拒绝的口吻让俞茼心中大暖,嘴上却是十分不悦。
“娘你这不是瞎说,女儿这么聪明,在外边怎么会包子都吃不起?”
说着,将那三个包子强行放在了俞夫人手中。
俞夫人推脱不过,在女儿的要求下当面吃了两个才罢休。
“都怪娘不好,娘当初早该明白命运的,偏要和老爷过不去,弄得如此下场。”
“娘这辈子算是伤透了,死了不要紧,可娘最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大哥和然然,这哪里是人过得日子……”
俞夫人艰难控诉着一切,那干涸眼角再次涌出泪来。
俞夫人与俞尚书当初婚约,并非是两清相悦,而是被俞家上门求娶的。
当时俞尚书虽不是官位加身,但也是堂堂布政使家的公子,一方大员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