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街一歪脖树下的粮铺
“一早你叹啥气?”
“没啥。”
“是不是怕那哑娘子不还钱了?”
“没有。”
“别不承认了,我看你这两天都摸着那欠条呢。”
“……”
“我说去打听你又不让。”
“不好。”
“我昨儿去问了,说是下雨没出摊,今儿天好,会来的。”
“大哥……”
“死要面子。怕别人不还还借啥借啊。”
张云春想,他可不是要面子,只是确实是自己答应的哑娘子晚点还钱也没关系,何况哑娘子挣钱的能力在那,人家都已经还一半了。
他其实没有多烦恼,好吧,在本该等来哑娘子她人的第二个出摊日没见到人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点点烦恼的,真的,只有一点点。
毕竟一两银也不是小数目,就他这个小铺子,扣除租金、税银等七七八八,省吃俭用,顺利的话每月能赚的也不过3-4两,这还是他和他大哥两人的。买卖不好做的时候,每月能余1两多银。
但总归比在村里种两季地,一年除开吃用顶天能余五六两银的日子还是要好多了。
而且不是大户的话,一亩地产不了多少粮食,懒散些的或者土地不多的,一年下来种的粮能供全家老小不饿死冻死就很不错了。
所以他们能在县城做买卖,爹娘几个还能在家里种点糊口的粮,这日子还勉强算过得去的了。
可惜他们哥俩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好几年下来才混到能租个铺子。这个月来了哑娘子这么个谁都没料到的大客户,他们可暗地里欣喜不已。
总之,这一两银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他不是怕哑娘子不还,县城那些个人物都在呢,欠条在手说到哪都是他有理。只是他看来看去,觉得这欠条还是马虎了些。
还有,要真得半年一年或者闹起来才能拿回欠款,他还是有些烦恼的。
冯时夏不是没想过粮店这边的欠款得延迟的事,只是特意去说一声她也没钱还,总归得等生意重新开张了才有进账。想着反正就这几天的事,不如直接等还钱那天再去得了。
于娟以前来县城的时候就只闷头跟着爹娘买过一些布匹糖油等,都是直奔目的地去,没人给讲什么或带她看什么。她对县城唯一的印象就是人多、屋子多、铺子多,别的什么概念都没有,没觉得有什么好不好的。
今儿过来,从入城开始,一切感觉都不一样了。
夏夏竟为了不用走路和自己挑东西直接多给了好几个钱给赶车的阿爷,她原先以为自己能帮着背点东西的,结果一点都用不着。她有点可惜那么多钱都给了别人,她娘都没这么舍得过,说一文钱也要省着用才行,可是她也知道她挑不起全部的两箩筐东西。
而平素看起来有些凶恶的士兵看到夏夏和阿元他们竟还笑了笑,像是熟识似的。阿元和豆子胆子也大,对视都不怕,还偷偷说这些能骑马的大哥哥多么多么厉害,上回还帮着他们去抓坏人。
等她问清楚他们之前有碰到抢钱的,她一下子就想起大伯的事,整个人如坠冰窖,要不是阿元一直说坏人都被那些大哥哥全部抓起来了,她真的差点吓到当场就打算把阿元带回村里藏起来的。
在过度惊吓过后,她整个人都有些空,阿元和小豆子却跟没事人似的,还津津有味给她一路介绍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哪个铺子里有什么稀奇的,哪个地方有什么要躲开的或者那些人堆里围着的是在干什么等等,他们两个似乎都清楚得很。
也是,照他们说的捡到夏夏有好久了,他们到县城来起码都来十几次了,而他们又说夏夏带他们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进过好多好多铺子,百花节的时候他们还特别没卖东西出来玩了半天的,对县城肯定要比她熟悉多了。
被两个小的一番介绍,她如今对县城也有了大概的印象,哪里有好吃的糕点铺子,哪里有戏看,哪里有凶巴巴的大鹅出没,哪里有卖好看的布和好玩的物件,还有能放飞纸的地方在哪里,那屋子有多高等等。
这样听来,县城里还是挺有意思的,跟她以前的感觉不同。
等她真的到了他们卖东西的摊位上,她认为帮不上什么忙的阿元和豆子都井井有条地忙起来了,帮着夏夏摆油纸包,帮着插花,帮着捡蘑菇,她却站在哪个位置都觉得自己碍事,完全不知从哪里开始下手。
而且这里人很多,中间来买东西的还有旁边那些摊位的,好多人都在往这里看,她都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她觉得那些人有可能在嘀咕自己,他们看出来自己是个村里丫头,而自己又黑又不体面,不跟这县城的人似的。想着今儿她还穿着娘的旧衣改的那身,腰身处还有块小补丁,她就有点放不开手,更想把自己遮起来。
冯时夏看出小女孩的手足无措,有些无奈,她现在还欠债呢,没法任性地再陪小女孩玩一圈再说了。
这孩子不知跟来是想干嘛的,可不论她打算干什么,一切都得等卖完东西再说。
她掏出一张油纸和一些碎糖块,递给小女孩,指指树下的位置,示意她可以到那里边休息边等。
今天的蘑菇还没分,蛋糕和鲜花套餐也要处理,事情多得很,她没有太多精力管别的。
于娟开始愣了下,等明白过来冯时夏的意思后却脸涨得通红,她本是跟来帮忙的,怎么能啥都不做去休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