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真像俗套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在被万般折辱后仍然对人渣心存爱意,最后等她抑郁而终,谢逾终于幡然醒悟,痛不欲生。
——周倚眉虽然失去了家人和生命,可他也失,这无疑是最为深刻的惩罚,足够弥补她之前受到的所有伤害。
才怪。
但凡有一点自尊自爱,对死去的家人有一丁点责任感,都会只想把这混蛋碎尸万段。哪里来的风花雪月谈情说爱,说到底也只是感动了自己,人家丝毫不会领情。
宁宁想到这里,不由怅然叹了口气。
话虽这样说,但结合前因后果,周倚眉大概率是死了。
在这崇岭之内,能制造浮屠境的唯有谢逾一人。
要说他会心存什么执念,恐怕也只有在周小姐撒手人寰后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意,从此被封入炼妖塔陷入自闭。
这剧情,真是跟买到的泡面里没有调料包一样,叫人无言以对。
——不对。
宁宁忽然眉心一跳。
既然崇岭被山火毁去,无人幸存,魔君谢逾亦是再也不见踪影,那将他送入炼妖塔里的人究竟是谁?那场山火又是由何而起、因谁而生的?
她越想越糊涂,再定睛望向主人席位时,竟发现谢逾身旁的主母位多出了个陌生女人。
那女子小家碧玉、明眸皓齿,与郁郁寡欢的周倚眉相比,像是从死地入了人间,这会儿正满眼笑意地抬起右手,往谢逾口中投喂糕点。
好,不愧是nuè_liàn,果然没有让她和白晔失望,恶毒女配这不就来了。
铁三角嘛,毕竟是最稳固的形状。
宁宁对谢逾观感极差,十分坏心眼地想,这两人的姿势像动物园喂猴,还是当着周围所有游客的面那种。
四周等待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她把视线从那三人脸上移开,这才发现裴寂不知何时移到了自己身后,默不作声为她挡去汹涌而来的人潮。
他向来沉默寡言,自听闻谢逾的事迹后,许久没出声说过一句话。
宁宁只知道裴寂性格别扭,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也不晓得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安慰。
话说多了反而失礼,因此她只戳一戳裴寂手臂,轻轻问了句:“你还好吗?”
他从胸腔里发出低低一声“嗯”,呼出的热气降落在她头顶,悠悠打着回旋儿。
宁宁抿了唇,伸出右手握住他袖口。
这是个代表了接纳与安慰的姿势,裴寂手掌稍稍一动,似是想要握住她手腕。
然而这番动作很快停滞在半空中,少年的右手藏在袖子里,迟疑半晌,终是收了回去。
他想起娘亲歇斯底里喊出的话:“你和他一样,算个什么东西?”
裴寂抬起乌沉沉的眼瞳,望向擂台上的俊美青年。
魔族的嗜血与暴戾一脉相承。
若是他也淌有如此污浊的血……那他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正当此时,掌心里忽然笼上柔软的暖意。
宁宁站在他正前方,由于背对而立,裴寂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唯一知晓的是,她许是看出他的放弃与迟疑,原本拽着袖口的手指顺势上抬,握在他手掌上。
先是一根柔若无骨的指节,指腹缓缓往下按压,随即整片肌肤贴合而下。
像水一样,带了丝丝凉气,没什么实感。
明明她才是主动的一方,却因为手掌太小,等完全贴下来时,反倒像是陷入了裴寂的桎梏之下。
他茫然无措地想,宁宁与其他人,也会做出这般动作吗?
当她与贺知洲谈笑风生的时候,与孟诀有来有往笑着交谈的时候,被其它门派的弟子红着脸询问传讯地址的时候——
哪怕只是见到这样的景象,他都会情不自禁感到烦躁不堪。
不想让她和别的男人太过靠近。
不想让她……触碰除他以外旁人的手。
心里纷乱的念头有如藤蔓疯长,长睫下垂,掩去眼底翻涌的暗色浓云。
裴寂任由她握着右手,缓缓向前一步。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等他迈步上前,便几乎把宁宁拥在怀中,彼此之间只隔了极其微小的距离。
女孩愣了一下,并没有避开,抬头看他时,传来发丝间的花香。
“抱歉。”
裴寂面色不改,嗓音淡淡:“后面太挤。”
言下之意,这个动作并非他本意。
人群是个很好的借口。
宁宁露出“我知道啦”的了然神色,与此同时台上台下的声音嘈杂作响,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开始了!”
她也笑着低呼一声:“裴寂,开始了。”
*
到这儿来的姑娘们大多并非出于本愿,毕竟扪心自问,没人会想陪在喜怒无常、性喜杀戮的魔族暴君身旁。
更何况,还有周小姐作为前车之鉴,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可她们不得不来,谢逾下了命令,若有违抗,全家死光。
魔族本就不受待见,他行事又如此疯魔,顺理成章激发了不少女孩的逆反心理。
选妃现场一片阴云密布,扮丑的走过场的敷衍了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殡仪馆大队齐聚一堂,凑到这儿来哭丧。
又一个形如软体动物的漂亮姐姐跳完舞下场,谢逾怒不可遏,就差气得在椅子上一弹一跳:“都给我认真点!下一个再不能让人满意,休怪我不客气!”
宁宁向裴寂讲悄悄话:“下一个正好撞在枪口上,估计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