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不以念书为目的的出远门,第一次来到没有信号和网络的地方,第一次沿着两边都是金色稻田的大路悠闲行走,第一次搭老乡的拖拉机车,第一次在车斗里大声喊话……全都是她。
郁清棠回过头想想,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程湛兮点头道:“安全为上,如果不小心遇到类似的情况,一定要走大路,不要图方便抄近道。”
“我知道。”
“以后出远门,郁老师记得提前和我说,我好安排时间。”
又是以后。
郁清棠抿了抿嘴,看着程湛兮走在前方的背影,眸光轻轻闪动了两下,垂下眼帘。
这段是下坡路,两人走得较为轻松,但有的地方坡度很陡,程湛兮便先走到下面,两只手小心托着郁清棠的手臂下来。
前几天下过雨,有一段路被冲刷掉了,之前乡民踏出来的脚印都没了,几乎没有固定下脚的地方,程湛兮低头瞧瞧接近八十度的陡坡,往四周看了看,说:“从这下,还是我去找其他的路?”
郁清棠说:“从这下吧。”眼看时间越来越晚了,再不找到肖情家天黑以前连村子都出不去。
程湛兮注意到她离陡坡远远的,应该是心存畏惧,顿了顿,道:“我还是去找找其他路吧,附近应该有的。”
郁清棠拉住她的手。
郁清棠已经用自己优越的视力大概看过了,视线范围内没有第二条路。
“就这吧,怎么下?”郁清棠故作镇定地说。
程湛兮说:“跑下去。”
郁清棠:“?”
程湛兮说着给她做了示范,只见程湛兮调整背包肩带,脚往后退,离陡坡边缘几步远,做了个缓冲助跑,朝着陡坡冲了过去。
她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郁清棠心脏一紧,连忙冲到陡坡边上,探头往下看。
程湛兮双手高举,正在下面朝她招手。
“下来吧——”
郁清棠松了口气,紧接着腿一软,立刻往后退,脸色发白。
这个坡……
“没事的——”程湛兮两手呈喇叭状围在唇边,朝着上方喊道。
坡道不长,而且雨后的泥土松软,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又不至于太软会把鞋陷进去,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程湛兮:“郁老师——”
郁清棠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看那道坡。换成平时,她绝对立马绕路走。
这时,程湛兮仰起脸,朝她打开了怀抱,扬声道:
“你不要看路,看着我——”
郁清棠脑海中忽然浮光掠影般闪过一段画面。
也是一段陡峭的山路,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一前一后地往下攀。前面的高个女孩行动灵活,身轻如燕,轻轻巧巧地便连跑带跳下了一段陡坡,后面沉默的女孩傻眼,站在陡坡上面踌躇,小手攥紧了衣摆。
女孩在下面招手,清脆如银铃的声音道:“下来呀。”
小郁清棠不敢下。
女孩便打开双臂,仰脸瞧她,笑容灿烂,青涩稚嫩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会接住你的——”
……
程湛兮:“我会接住你的——”
郁清棠脑子里嗡的一声,记忆和现实短暂地出现了模糊不清的交融,画面交替闪过。她眸光一缩,定睛看向坡下程湛兮的脸,似乎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片刻后便打消念头,慢慢肃清杂念。
事有巧合不提,最重要的是郁清棠早已不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小女孩的面容。
郁清棠退到方才程湛兮停留的地方,闭眼,深呼吸。
再睁开眼,目光一片冷静,目不斜视地朝着陡坡边缘冲了下去。
脚踩在松软泥土上的感觉像是踩着云朵,郁清棠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在飞,降落在早已张开双臂等着的女人怀里。
程湛兮双臂稳稳地兜住了她,左脚后退一步卸去冲击力稳住身形。
山间清风拂过,两人发丝纠缠,静静地拥抱在一起,程湛兮的手落在她背后的长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不约而同地默契分开,偏开视线,程湛兮也看见了就在十几米开外的大槐树。
从大槐树右拐,视线豁然开朗,又进入了水泥路。
泽泉村灰底蓝字的石碑映入眼帘,石碑旁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170左右,身材干瘦,背脊微弓,头发极短,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军绿色劳工鞋,衣着朴素但是十分整洁干净,露出来的手背和脖子比脸部皮肤更黑,一看就是长久在烈日下暴晒出来的肤色,正朝着村口的道路张望。
看到相携而来的程郁二人,中年男人缓步上前,怯声问:“是……肖情的老师么?”
与此同时,他中山装口袋里的按键手机响了起来。
郁清棠挂断电话,看向面前比真实年龄起码老上十岁的肖春金,道:“肖情爸爸?”
肖春金淳朴的脸上露出紧张又有几分赧然的笑:“我就是,老师你辛苦了。”他毫无预兆地鞠了一大躬。
郁清棠吓了一大跳,匆忙往后退,程湛兮条件反射将郁清棠护进怀里。
肖春金再抬起头已经眼眶泛红,不住地向郁清棠道歉。
本来他是想约郁清棠去镇上家访的,但今年白水乡连日阴雨天气,导致晚稻成熟期推迟了十天,这两天好不容易放晴,大家都在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