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传讯盆开始荡漾,很快,黄沉渊的面容从水盆中倒映而出,清冷淡漠,也不废话,见狩西王当面,便直接道:
“想明白了么?”
“不用想,我已决定,此妖万不可死于我手中!”狩西王目光直直望向黄沉渊,似乎透过那微微荡漾的水盆,落在了他的面上,坚毅而决然:“人王亲眷,何人敢动?”
“早已经没有人王了,现在有的只有神,只有仙!”黄沉渊怒目道:“人、妖不两立,乃是天意,你敢违逆?”
“天意?”狩西王脸上冷冷的笑了起来,淡然道:“还是人心?”
黄沉渊的怒气凝聚满面,死死盯着狩西王,狩西王也漠然回视,双方目光交接一起,半响不语,两人虽相距千万里,可那随时可能勃然爆发的态势却隐隐欲动,但便在这个时候,那黄沉渊忽然叹了口气,满脸怒气消失不见,复归寻常。
“征北,我等多久未曾见面了?”
狩西王也慢慢将目光收回,似有所思,片刻才道:“熊山一战,已有七年。”
“不错,熊山那次救我,应该便是我俩最后一次见面,”黄沉渊微微颔首,道:“我想不到,七年过去,你还是不同意我的法子。”
狩西王眼神深邃,极慢的摇了摇头,道:“道相通,途不同,各自行事,我不勉强你,你也莫来勉强于我。”
“你得脾气还是和小时一样,倔犟得紧,”黄沉渊甩了甩头,似是回忆:“当初我俩揍姬小子那次,我爹竹板都打折了,你还是不认错,差点被我爹打死。”
狩西王眼中的深邃淡去,渐渐有些笑意,却还是在摇头:“师父打我,是因为要给姬氏交代,那可能真往死里打?倒是你,认错认了,还不是没躲过挨揍!”
“究竟是不是往死里打不好说,但你要是认错,总能少挨几下罢?”黄沉渊老脸也慢慢起了褶子,笑道:“只是一句话,偏生不说。”
狩西王道:“这便是你我的差别了,既然无错,如何要认?”
“我都说了,只是一句话……”
话至半截,黄沉渊忽然打住,笑了起来,笑容中已不存半点怒意,只是感怀生意,道:“罢了罢了!都已不惑年岁,还争这些作甚,只要道相通便好,何必管他那些来去是非,途从何走?”
“你能想明白此节,也算好事,”狩西王眼中微漾,颔首道:“既如此,那这妖……”
“任你处置。”黄沉渊直接道:“生死囚放,你自决断。”
狩西王点了点头,思吟片刻,道:“放了吧!既然西邑已无危碍,我便让其归去。”
“都说了随你,你定了便是,”黄沉渊想了想,又道:“放了也好,涂山毕竟大族,真要惹来他父兄,倒是有些棘手,只不过……”他稍稍犹豫,半响,没头没脑的吐出后半截,话锋竟然与方才的言语毫不相干:
“听闻,你已可以渡劫?”
渡劫,是炼气士登天成仙的途径,就好比一场公务员考试,考过了便能位列仙班,考不过,便是重堕轮回,人、妖两族都是一样,唯一的差别是人族达到境界之后可以抉择是否渡劫,成为天仙,或者留在人世成为地仙,与妖族的强制渡劫截然不同。
妖族无论是想要成仙登天,还是留在人间,都必须经历一次渡劫,这也是妖族对于上天最为诟病的一条!
炼气士达到渡劫境,能够办到的在大周不过寥寥数人,足见狩西王修为之高,不过听到黄沉渊如此说,他却只是淡淡一笑,面色如故:“玄极、定尘,他们不也一样?”
狩西王口中二人,自然便是玄极王和定尘王二人,姜尚与杨戬后裔,比起狩西,两人更早数年便传出了抵达渡劫境的传言,所以黄沉渊提及此事,他便立刻想到了此二人。
黄沉渊点头,道:“不错,他俩早你一步,也是都未渡劫成仙,仍旧留在大周,战乱拂起,据说天山遁已经上书相邀玄极王实掌遁首之位,引领天山遁……”
说到此节,黄沉渊便是一笑,道:“这些也只是传言,玄极究竟所想如何,谁又知道呢?”
他言语中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狩西王却从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的波澜,心中一动,正要细细思量来去,便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响箭划破夜色,在西邑的上空陡然炸响!
狩西王与黄沉渊目光对视,只是瞬间,两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这件事,似乎便是刚刚黄沉渊提及,而又未明说缘由的事端!
狩西王从这眼神中顿时明白了黄沉渊所指,一声轻吟,身体已经笔直飞天,直奔囚牢而去,宛如雷霆……
时间重新回到一个多时辰之后。
就在狩西王追猎出城之后,县令府邸左近,一处小小的院落中,出现了两道身着卫戌服饰之人,手持制式长戈,慌慌张张的朝着城墙处奔去。
一场动乱,城中已彻底沸腾,值夜的卫戌开始纷纷出动,各处备戌尽相支援,奔赴四周墙头,有些已经知道是越狱追逃,有些却还恍兮惚兮,但都在官吏的督促下赶赴所在,严正以待。
在这种情形之下,两名小小卫戌的动静,又怎会有人看在眼力?
这正是已经换装的六丑与青眉。
这也是六丑计划的一环,无论派遣观澜与否,有人替罪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六丑都不确定这般便能快过狩西王的速度登舟逃逸,所以在计划中,他最终的选择都是反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