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韫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但他的目光慢慢垂落。
“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和殷大人没有关系了。”
“为什么?”殷时韫喃喃,“当年……”
他没有再说下去。
殷时韫忽然发现,他能够提及的一切,几乎都是“当年”的往事——冯嫣已经不在那个当年里了。
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起初他很少在隆冬时节见她,早年间两人的许多次相会都在夏夜。
他们瞒着长辈,也瞒着所有的同龄人。
在约定见面的日子,冯嫣会佯作早早歇息,然后从山居的侧门赶去石亭,他则需要和师父林安民面陈一日的功课,才能偷偷从司天台溜出来。
那个时候,早到的人永远是冯嫣。
殷时韫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每一次冯嫣都说“我也才来不久”,但有好几次,林安民因为有事外出取消了夜间的修习,殷时韫提前从司天台的官署出发,可当他赶到的时候,冯嫣依然已经坐在了石亭之下。
她每天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人坐在那里枯等,不会觉得无聊吗?
这些事情,殷时韫很想问,但彼时两个人都太过青涩,生怕说错一丁点话让对方尴尬,他强行按下了这分好奇,久而久之,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他还记得第一次牵手的时候,自己因为太紧张,而不知道应该将目光投向哪里,当时他假装不经意地向冯嫣那边看,见她略低着头,绯红的脸颊像秋日熟透的红色浆果一样可爱。
从他十五岁的夏天到二十岁的初春,司天台的生活平静而顺遂,冯嫣始终是他生活中最明亮的星辰。
他年节里同父母一道去冯府作客,两个人即便什么话都不说,也还是迅速被长辈看出了端倪——但没有人责备他们,大家私下里反而认真地讨论起婚事的可能。
能见面的日子两个人牵着手,不能见面的时候就在独处的时候给对方写信,然后盼望着对方的回复。
两个人的信都非常克制,在起笔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这些信件在送到对方那里之前,很有可能会先被长辈们检查一遍。他们不敢逾矩,但这完全难不倒陷在爱情里的两个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太多了,他们信手拈来地在信件里写山写水,写日出写黄昏——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他们上一个夏天的回忆,字里行间的暗语?全是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深情。
许多个夜晚?殷时韫将冯嫣的来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他把这些信件藏在枕头底下?即便熄了灯什么也看不见?也喜欢将手放在上头,舍不得拿开。
啊……这些事情都好像是昨天发生的那样?鲜活又深刻地印在殷时韫的脑海。
人有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心吗?
他确实能够感觉到,在狮子园的雨夜之后?冯嫣的心门好像突然对他关上了。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那天夜里他确实动摇了——但并不是因为胆小,或是舍不得当下锦衣玉食的生活。
“是啊,都和我无关了。”殷时韫自言自语地开口,“……今时今日?我们不如都各自放对方一条生路。”
“殷大人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您还有别的事吗?”
冯嫣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几分逐客的冷漠。
殷时韫摇了摇头,尽管他知道冯嫣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但此刻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他转过身,沿来时路折返?冯嫣听着这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她目光微垂?对着门久久站立,许久才回过身来。
屋内的桌上只有一盏油灯?灯火昏暗,只能照亮桌面那一点点地方。
冯嫣望着屋角的阴影?左眉微挑?“……所以你还要藏多久?”
阴影中很快传来一声轻咳?而后,魏行贞表情微妙地走了出来。
他右手稍稍握拳,置于鼻下,眼睛看着别处,又清了清嗓子。
“阿嫣……知道我来了啊。”
冯嫣哼了一声——这还用问吗,两个人隔得这么近,从天而降一团大棉花,谁会觉察不到?
她走到魏行贞跟前,见他目光躲闪,故意凑去他的眼前。
“听墙角好玩吗?”
魏行贞摇了摇头,“不好玩。”
“那你还听?”
“我是路过。”魏行贞义正言辞。
“呵,这么巧?”
“杜天师和我说你被皇上关起来了,我就来看看你,结果刚好赶上么……”魏行贞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不信你过两天去问杜嘲风,他亲自带我过来的。”
冯嫣笑了一声,一把抓住魏行贞的手臂,正要接着反问,就听见魏行贞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眉头紧缩,表情忽然痛哭起来。
“你……”冯嫣一时不解,“你怎么了?”
魏行贞艰难地开口,“伤口……阿嫣碰到我的伤口了……”
冯嫣倏然放手,魏行贞便在这时突然倒向她,好像整个人都站不稳似的,靠在了她的身上。
冯嫣想伸手接着,又怕再碰疼了魏行贞的什么地方,只好像个木架子一样站在那里。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处,冯嫣一边撑着魏行贞的身体,一边催促他,“你站好,让我看看——”
“不用紧张,”魏行贞迅速地抱住了她,“疼是真的疼,不过伤的是另一只手。”
冯嫣一怔,很快气得笑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
魏行贞没有接话,只是把冯嫣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