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天师!”纪然对着杜嘲风侧卧的背影连喊几声,然而杜嘲风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纪然心下一沉……不会是,来迟了吧。
他愤怒地向着眼前长着犄角的怪物冲了过去,试图将他从杜嘲风的身边驱逐,然而挥出的长剑被对方稍一弯折,直接断作了几节。
纪然当即弃剑,与夹谷衡徒手搏斗。
夹谷衡饶有兴致地看着纪然,小心控制着手中的力道,“……他是你什么人?父亲?叔伯?你叫什么名字?”
纪然没有回答,在将夹谷衡打出十几步远之后,他突然回撤,迅速奔到杜嘲风的身边,去检查他的伤势。
夹谷衡在不远处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纪然和杜嘲风。
“天师……天师!”
杜嘲风听见这声音,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一见纪然,他就头疼不已地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嘛……
杜嘲风皱着眉,“快走……”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又是一口鲜血涌上来。浓重的血腥味让纪然惊怒交加,他咬紧牙关,再次起身看向夹谷衡。
眼前人是妖无疑,然而却只有额角有些微的妖气。
纪然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双目微合,带着几分确信开口,“几日前洛阳城北山道上的惨案,是你的手笔?”
“不错。”夹谷衡左手握拳,撑着脸颊,“是我。”
见对方云淡风轻的模样,纪然心中的愤怒已令他难以自持,“畜生——”
夹谷衡打着呵欠,应对着纪然的拳脚。
他不经意地在对方露出的几个破绽里稍稍用力还击,几个回合下来,纪然的肋骨就断了几根,整个人跌倒在近旁的泥地上。
夹谷衡叹了一声,他起身捡起自己先前丢下的钢刀,然后缓步走到纪然身边。
利刃贴在纪然的脖子上,那里立刻多了一道血痕。
“他是你的爹?”夹谷衡问道。
纪然冷笑了一声,“我是你爹——”
夹谷衡立起刀背,打向纪然的脸,把他整个人都抽倒在地。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夹谷衡轻声道,“如果你答得合我心意,我可能会考虑留他一条性命——我再问你一遍,他是谁?”
纪然捂着自己的受伤的胸腹,慢慢咬紧了牙关。
“……他是,我的恩师。”
一瞬间,夹谷衡感觉有什么东西向自己压了过来。
它是如此巨大,如此广博,又是如此延绵不绝,没有尽头。
“你是来……救他的。”夹谷衡低声道,好像是在发问,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纪然没有回答,他目光直直地射向眼前的怪物,“也是来抓你伏法的——”
“伏法?”夹谷衡扬起一条眉毛,“伏什么法?”
纪然怒目圆瞪,“你在山道上伤了那么多无辜者的性命——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了。”夹谷衡答道,“觉得他们吵闹。”
“吵闹?”纪然强撑着想让自己再站起来,“就因为这种原因……你竟然——竟然犯下这种残忍的恶行——”
夹谷衡微微颦眉,他再次用刀背扫向纪然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你们人间,有个说法,叫‘庖丁解牛’,听过吗?”
纪然痛苦地喘息着。
夹谷衡轻声念白,“‘今臣之刀十九年,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这位庖厨,宰牛的技艺精湛不已,一把刀用了十九年,刀口仍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
“要练成这样的技艺,他这一生要宰杀多少头牛?然而他为这杀牛的技艺感到残忍了吗?
“没有,他‘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一副悠然自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世人也都称赞他——难道这世上,谁都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残忍吗?”
夹谷衡摇了摇头,“不,你们当然意识到了。”
“‘君子之于qín_shòu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你们知道君子远庖厨,以保全恻隐之心的道理,但还不是心安理得地吃着肉?
“我在江南见过一道熟鱼活吃,在鱼活着的时候给鱼灌下白酒,然后捏住鱼头,快刮鳞,去脏器,大火急油,再淋上汤汁,鱼端上来的时候,身子已经熟了,但鱼口还在一张一合,时人为之惊奇,趋之若鹜。
“我杀人一刀毙命,既不给我选定的猎物留多余的痛楚,也从不炫耀什么自己的刀工手艺——你活到现在,记得住自己吃过多少鸡鸭鱼肉么?”
纪然一时怔住了。
夹谷衡笑道,“我记得。我杀过的人,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杀人,是残忍,那么你们杀猪宰羊,敲骨吸髓的时候,岂不更加残忍?
“亦或者你们所谓的怜悯,只会用在同类身上,其他发生在别的生灵身上的悲惨全都可以避而不见——那我不是你们的同类,也就可以用同样的残忍来对付你们……你说,对不对?
“开口就训斥旁人‘残忍’,却丝毫看不见自己犯下的罪行……多么傲慢啊。”夹谷衡笑道,“傲慢,又不自知……”
他突然将刀高高举起。
“去死后的世界再想想这个问题吧——”
一瞬间,纪然感受到眼前人磅礴的杀气。
然而下一刻,杜嘲风和他的金拂尘挡在了纪然面前。
不论是夹谷衡还是纪然,都看出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