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海有残疾在身,但还是亲自与关宁铁骑一起杀出城外。
童老五将他绑在背后,便不敢太往前,落在军阵中间好让秦山海随时调整阵型。
当宣大军向东面突围,关宁铁骑中有人瞥见便不由喊道:“督帅又把我们卖了!”
这一个“又”字,指的其实不仅是孙白谷,而是这些年来辽东战场上督师弃军而逃的事情并不鲜见。
今日出战前,孙白谷让诸路兵马奋勇杀敌,说是若哪个方向能胜便带陛下从哪个方向突围。关宁铁骑将士自认南面战果最高,结果见孙白谷选择了神枢营,心中难免不忿。
关宁铁骑出战最早、迎敌最多、陷阵也最深,面对的又是吴阎王的老营精锐骑兵,孤军深陷要想抽身却比另外两路大军难得多。
换言之,孙白谷选择东面之时,便也等于抛弃了他们。
这一点,董济和自然看得明白。
他虽理解孙白谷这是无奈之下顾全大局的选择。但作为弃子的感受自然不同。
他正在秦山海身旁,转头看了看,只见四方都有瑞军包围过来,便道:“陛下已向东,我们须尽快抽身……”
“王先生不会丢下我们的。”夏向维喊道。
这些日子他作为关宁铁骑与王珍之间的纽带,出力极多。秦家久在辽东,与朝廷一向互有忌惮,对宣府、大同的军队也有些看不起,强兵悍将多有些傲气,孙白谷不太压得住他们,王珍一介书生要指挥也力有不逮。全凭夏向维不停与董济和、秦山海沟通疏导。
此时秦山海转头东望,只见东面瑞军已败、楚军正护着皇帝的大队人马离开,他们马车太多,走不快,因此吴阎王并不着急追,一边收拢败兵,一边继续围剿南面的关宁铁骑与西面的神机营。
对吴阎王而言,眼下先把这两支楚军啃下来、回头再追楚帝,是最好的选择。过黄河之前他还有机会杀楚帝,歼灭关宁铁骑的机会却未必再有。
秦山海明白吴阎王的意图,只在片刻的沉思之后便有了决断。
“全力冲锋!我们直捣吴阎王大营……”
战台上,吴阎王粗阔的眉毛拧在一起。
他本以为孙白谷既然抛下了关宁铁骑和神机营,这两支楚军士气一衰,便可以轻松歼灭,没想到关宁铁骑宁可拼命也不肯调头跑。
他一边心疼着自己的老营精锐,一边想与孟九商议,一转眼却发现不知何时孟九已经走了。
“监军人呢?”
“方才下了战台,骑马往东面去了……”
吴阎王一时也顾不上孟九,自顾自地纠结起来。
眼下的情形,就算能歼灭关宁铁骑,也要损失惨重,拿自己的人马替大瑞朝歼强敌,值不值呢?
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便下令道:“把北面的人马调来,尽快歼灭西面的神机营,再齐攻南面!”
“是!”
一个个传令骑兵飞驰过辽阔的战场……
夕阳映着沧州城外的山川,遍地血染。
吴阎王知道,这一仗关系到整个天下的接下来的局势。
他只要歼灭了关宁铁骑和神枢营,孙白谷就只剩不到三万人,楚帝跑不快的,他还有机会赢……
下一刻,烽烟又起。
马蹄声与脚步声从西面传来,似乎天地都在隐隐震动。
吴阎王目光一滞,他希望来的是唐节,哪怕他并不喜欢唐节。
但一杆大旗越来越近,那一个“楚”字飞扬在空中,击碎了吴阎王这一点希望……
“援军来了!”
身陷重围中的楚军本已绝望,这一刻突然振奋起来。
西面的神枢营将士是最先看到援军的。
最开始他们本以为陛下会从南面走,自己转个身便能追上。
但现在,连南面最凶悍的关宁铁骑都陷入重围。他们更感到了绝望。
一轮一轮的射击,他们手中的火铳几乎已都不能再用,面对瑞军的攻势随时可能要投降或逃跑……
援军便是在这时候来的。
随着援军的身影在落日中显出轮廓,沧州城西面忽然城门大开,二千余骑锦衣卫鱼贯而出。
“齐王殿下在此!”
耿叔白大喝着,一马当先便向瑞军杀去。
他身后,锦衣卫策马跟上,一边冲锋一边放声大喊。
一声声大喝中,神机营将士蓦然红了眼眶。
“殿下还在!殿下没有抛弃我们!”
他们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阴谋算计,只知道在最危难的时候,齐王殿下没有随宣大军离开,而是回头来支援他们……
“杀啊!我们护殿下杀出去!”
大喝声中,神机营兵卒中拔出佩刀,杀向瑞军……
西面,来援的楚军之中,姚文华坐在马上,一身老骨头几乎要散架。
但他心情极是激荡,仿佛将伤病都忘了个干净。
姚文华真的没想到,命运会给他的人生这样的安排。
活到八旬,从户部尚书升到光禄大夫、准备告老荣休,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圆满了,结果又被安排到辽东督师,他又以为自己要葬送在辽东……
但如今,至少名义上,他统领登州营、即墨营、锦州营,整合五万人马北上勤王,先胜吴阎王一场,天下震惊。现在又要于沧州救下齐王。
这是护国之功。
家国到此地步,是他姚文华,以老迈之躯督抚辽东、蓟镇、天津、登莱四省军务,护驾救国,成为最后的擎天大柱。
郑元化、卢正初、左经纶、何远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