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戾脸的汉子是梁世成,梁世发的族弟。
梁世成原本是个不学好的,他捱不得当运军的苦,少年时就留在淮安府混,后来又跑到江南苏州,干了打行。
打行这行当在江南大府里很流行,给钱替人打架,按规模大小来收钱,最为公允。
在苏松一带打行盛行时,大的打行几百上千人,小的也有几十上百人。
嘉靖至万历年间,官府多次穷治打行,甚至一次斩首百人,但还是遏制不了这股风气。
这些混打行的都是悍勇不惜命的亡命徒,就算原本普通无赖,进了打行几年就是什么坏事都学会了,要比进打行之前坏上十倍有余。
打行不光是打架,各种阴损的业务都接。
梁世成原本已经混成了小团伙的头目,不过有一次他所在的打行接了个业务,是一个大富商要陷害自己仇家,已经提前买通了官府,只是还缺尸首。
这尸首可不是随意找一具就行,陷害同为大商家的敌人,随意找个尸首,没有前因后果,被陷害的对头可不会轻易认帐服输。
那天打行中抽签,抽中的人先拿安家银子,然后好吃好喝,狂嫖烂赌好几天后就主动到对方家门口闹事。
对方不知端底,当然是派家仆将那人打了一顿。
当晚打行的人将那人直接闷死,身上全是伤痕,第二天死者家人抬尸到对头家门口闹事,有前有后,有因有果。
然后官府派大批衙役帮闲,抄拿捕人,将事情闹大。
这一下出事那家当然是要大出血,怕是家产最少被弄走一半,弄不好就直接破家。
这样的事在苏松一带也不算常见,毕竟是拿人命害人,太损阴德,一般肯用和敢用的,不光是家世背景权势大的吓人,另一方面也是心狠手辣对天道报应毫无顾忌的狠人。
但那一次之后,梁世成就不想在打行干下去了。
谁知哪一次会被自己抽中死签?
抽到死签的就不能反悔,你不死,打行的人帮你死。
所以哪怕已经吓的腿软脚软,都快尿裤子了还得装好汉,拍胸口显露出漫不在乎的样子,该赌则赌,该喝酒便喝酒。
只有梁世成看到那人眼底深处的绝望,那厮还是色中饿鬼,但临死前两天楞是没有办法碰女人。
别的事能装,这事是装不起来的。
梁世成出了打行,原本无处可去,听闻云梯关的变化就怀着碰碰运气的心思回来打探,结果被梁世发一眼看中了。
这厮身上戾气重,杀人没负担,敢下手。
要紧的是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人情世故,鬼蜮伎俩,江湖手腕,都是一通百通。
简单来说,这人就是军情司需要的那种人才,走偏门的好手。
把丁汝器这种坏军心民气的人沉塘,对梁世成来说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别人不好做的事,梁世成这样的事做起来却是相当熟手,他在江南时,把人绑起来沉江的事也做过多次了,只是那时候是拿人钱财做的恶事,现在却是正大光明的替上头办事,做起来更是没有心理负担。
把丁汝器沉河之后,梁世成领着他的一队人暂且离开千户所城,小船一径向上游而去,当晚天黑之前便抵灌云县城之南。
县城在淮河北岸,南边顺着集镇官道走上几十里便是灌南县城。
再继续往南就是安东县,再继续南行,便是淮安府城。
梁世成抵达时已经天黑,但他不顾疲惫,还是直接选择了过河哨探。
其装扮成地方上的游手无赖,只有这一类人才会在晚间大摇大摆出门,走村过集,啸聚同党,要么在晚上聚赌饮酒,要么就是悄无声息,偷鸡摸狗。
地方上晚间出事,多是这些光棍无赖所为。
所以一旦出什么大案要害,上头县尊下令彻查的恶性案件,除了直接嫌疑人外,捕快差役就是先把这些光棍无赖逮上一批,关起来严加刑讯,看看是不是这伙人做的案子。
所以说光棍无赖看着风光,除非是混到颇有势力,不然的话也是朝不保夕,风险极大。
这也是自秦汉时就有的传统,无赖子,游侠儿,还有赘婿之流,都是官府穷治摆布的对象。
梁世成走了没有多远便是发现了北上的客军队伍。
由于已经走了几天还没有赶到云梯关,刘泽清可能对带兵的将领有所不满,下了指令,这两天客兵的行军速度是明显的加快了。
梁世成没走多远,就已经听到集镇和村落传来各种嘈杂声响。
刚刚天黑不久,这应该是刚刚赶到和客兵前锋。
梁世成心中一凛,这两天一直有军情司的人报回客兵的行军路线和速度,前三天客兵平均每天走二十多里,今天一天看来就走了有三十里以上。
从淮安府过安东抵灌南一共不到百里,前锋抵灌南县南,距离云梯关所也不太远了,相隔也是不到百里。
按客兵现在的速度,三天之后,其前锋就可以抵达云梯关的外围了。
相隔二百多里地,前后要走七天以上的时间,这一次的战事在后人看来象是玩闹一样,客兵也没有丝毫防御哨探细作的举措,一切都象是明火执仗的武装游行。
不要说云梯关有军情司,就算没有,此时消息也早就传过去了。
在梁世成的眼前,月色之下,官道,田埂,水渠之上,灌木从内,到处都有打着火把涌过来的客兵。
这些客兵就象是从山林里冒出来的伥鬼,蓬头垢面,凶神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