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的肉食很贵,比俄国要贵的多。一只母鸡大约二钱银子,一只鸭子要比母鸡贵一倍,公牛大约十两银子。在这里我才知道了一个震惊的消息,茶叶是长在树上的,那些成团的、在彼得堡上流社会风靡的茶团,连上等都算不上,至少在这里的官员招待我们从不会拿出茶团,并认为那是鞑靼人才喝的,他的话让我很羞耻……”
“这里并不是遍地宝石。相反,同样的珍珠在这里要比俄国贵三倍。在张家口这样的地方,也可以很轻松地在集市买到胡椒等香料,丝绸、棉布、茶叶、药材甚至火药,都要比彼得堡便宜许多。我不知道俄国有什么货物可以卖到这里,或许,宝石和珍珠?”
“各地的‘市民射击军’的军械并不好。很明显的三十年战争水平的风格。可以看到弓箭、盔甲、火绳枪……至少在这里,我没有看到燧发枪。他们的大炮很多,各种不同的口径,或许他们用大炮的数量弥补火绳枪混编的火力不足……”
“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晚上天气很好,测量后可以知道,京城的纬度大约是北纬四十度,很难想象,这里的纬度和罗马差不多。比巴黎、伦敦都要往南,但天气却比那里冷很多。科学院的小伙子们认为,或许有一道寒冷的洋流在东边的大海里。这里的风很大,沙子很多,也不靠海,很难理解为什么中国人会把首都选在这种地方……”
“当然,这里的风沙即便再频繁,也没有莫斯科的火灾频繁……”
“不同的官员衣服上,绣着不同的动物。仙鹤、鹌鹑、狮子,以及一种奇怪的黑白颜色的熊。据说蛇在这里是神圣的动物,皇帝的衣服上以及禁城里,到处都画着长着腿的蛇,而这种蛇就像是沙皇的皇冠一样,不是臣民可以拥有的……”
“耶稣会的天主教徒告诉我,中国的皇帝在内心深处其实是一个善良的教徒,即便他拥有几十名妃子、即便他偶像崇拜、即便他并不读《圣经》。或许,只要允许他们继续开教堂,哪怕皇帝把罗马教皇打一顿,他们都会认为皇帝内心是善良的教徒……不过天主教教士对前途充满了忧虑,他们的信仰招致了当地的剧烈反抗,我不认为传教可以作为这一次谈判的要求,毕竟他们的官员里有一个对宗教和欧洲局势很清醒的年轻人……”
“询问了一下当地的司法机关,他们自认为他们的审判是公正的,但实际上却是不文明的、野蛮的。当然,相对于俄国的农奴,这种审判是进步的,但农奴并不算人,而他们却认为自己的国度里没有奴隶……”
还没有走到京城,萨瓦伯爵就用一种管中窥豹的态度,对大顺做出了判断: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暂时是不可战胜的。富庶、人口众多、没有宗教冲突、官僚贯彻着上位者的意志、任何官僚在辽阔土地的任何一处都能做成他们想做的事。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如果按照彼得制定的税法,并且完全贯彻执行下去,包括穿长衫要缴税、蓄须要缴税等等,恐怕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至少可以收到八千万甚至一万万的岁入,这是此时的俄国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数目。
萨瓦伯爵当然也看到了一些并不这么光鲜的东西。
比如无偿的徭役,使团需要人手,帮助喂马、运送草料等,当地的官员就会就地征发一些穷苦的农夫,让他们进行无偿的劳动。
穷人当然很多,这一次大顺又没有学隋炀帝“丝帛缠树”,乞丐也会经常出现在视野中。只不过这些乞丐也很老实,看到使团和官员后就会躲开,至少不会冲到使团中求施舍……可能是怕被官员和士兵殴打。
穷苦的孩子背着柳条筐,跟在使团的后面,争抢使团的马匹掉落的马粪,然后将这些马粪送到自己家的菜园,甚至有孩子因为争抢马粪而打架。
不同文化的贵族有着不同的“风雅”,底层的苦难却总是相似的。
另个时空里,在工业革命策源地出生却连煤都没见过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贵族马戛尔尼访华的时候,自然不会拿那些乞丐,和伦敦工厂区里为了多干一点活、多挣一点钱、而给吵闹的自己的婴儿喂食酒和阿片以求安静的贫民去对比。
一鸦前后的英国人会在笔记里记载伦敦农夫的啤酒肚和鼎定天下的水晶宫去彰显“上国富庶”和“文明体面”,却不会提半句伦敦纺织区里只能活三年的工人,真正关心的人正在伦敦的图书馆里用脚刨坑。
只是那时候还能玩一玩田忌赛马,这时候的萨瓦却连田忌赛马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是不知道俄国的农奴是什么样,对这些穷苦的人也没有什么同情。他在乎的只是大顺的实力,以求为日后的谈判做出一个底线的判断。
离开了蒙古之后,他心里的底线就越来越高。就像是当日刘钰谈判时候说的那样,大顺正在试图变革,而钱不缺,枪炮和教官就不会缺。
北疆一战,飞天的热气球、法国式的攻城技巧、强悍的后勤能力和不算差的炮兵,都让俄国人确信大顺军事上的落后只是暂时的,并且已经开始了追赶。
此番使团南下,更是让萨瓦伯爵确信了刘钰当初的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