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我这就叫明儿过来。”张学谦开心笑道,拱手告辞。
“慢着。”三姨奶奶叫住他,自袖里摸出一串铜钱交于他,冷淡吩咐:“明儿她身子不便,不要让她辛苦走路,雇顶轿子抬她过来罢。”
张学谦微微一愕,旋即笑道:“多谢岳母厚意,雇顶轿子的钱,小婿尽有。”
说罢告辞出去。
周忠义见他出去,扼腕长叹,冲三姨奶奶发火:“当初就不要贪图他家银子把明儿给他,你偏偏不听!什么大户人家,有钱有势,你倒是瞧瞧这寒酸打扮,指不定败落成啥样了!我说怎么忽然我们进京去,不过是探听我们有了钱,想占我们便宜,哪里就是姑娘想爹娘!”
“你的亲姑娘,就算是如今败落,你帮帮她又能怎么样!”三姨奶奶也发起火来,两人在院子里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
种张氏劝几句劝不住,气的要回屋,掉头瞧见莺儿正倚在西厢房门前,磕着瓜子,一脸冷笑。
便又是气不过,上前硬是将三姨奶奶拉进屋里来,怒道:“三姐,不是我说,几年不见的姑娘,如今见了面,原该开心才是,你们这是干什么!就算女婿家败落,只要人好也就罢了,我瞧着这小后生就狠好,知里知表,又谦虚有礼,是个人物,这才多大,难保以后他就不能重振家业,让明儿享清福不成!”
“海口已经夸出去,说姑娘找了个有钱婆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可倒好,粗布褂子布底鞋先去家里逛了一圈子,怕是村里人都知道真相,不知道现在怎么笑话我们两口子呢!还有何颜面再回老家去!”三姨奶奶坐到椅子上,懊恼说道。
“待会儿见了姑娘,可不要这么说,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管什么贫贱富贵!只要平平安安便就够了。”种张氏道。
三姨奶奶沉默不语,两只眼睛发直,不知听没听到五妹的话。
约有一盏茶工夫,门外传来妇人的哭声。
三姨奶奶倒底是忍不住,闻声便冲出门来,只见一位布衣荆钗的年轻妇人啼哭着直奔这边而来。
“我的儿呀!”三姨奶奶大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她,娘俩个便是抱头痛哭。种张氏也不禁跟着一起掉眼泪。
亲人见面,一番寒暄,不必细表,且说三姨奶奶将明儿拉到屋里来,问长问短只问个不停。
便有丫头进来回说,姑爷把行李也一并搬了来,如何安置。
“明儿跟着我睡,至于姑爷,家里女眷多,也没有多余的房子,就让他跟旺财他们挤一挤倒也罢了。”三姨奶奶吩咐道。
明儿嘴张了张,要说话,却又没出声,由母亲吩咐。
一时又说起家务事,三姨奶奶便将见到种张氏的事说给姑娘听,又把昨夜的事也诉说一遍。
明儿便起身施礼谢过种张氏。
她们娘们只管拉家常,小朵听的絮烦,便走出屋来,欲到外面逛逛去。
信步走出后院,来到前店,只见张学谦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眼前两盘菜一筷子没动,酒壶却摆了两个。
小朵便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去,笑道:“姑爷为何坐在这里喝闷酒?”
张学谦见是她,便苦笑道:“你是姨岳母的孙女吧?在下有礼了。”
“论起来,你可是我的表姨夫,长我一辈,我坐在这里不算唐突长辈吧?”小朵笑道。
“说什么话,不是我爱唠叨,你也瞧见了,这家里除了你,再没一个人愿意理我一理了。”张学谦大约是喝多了酒,当着小朵的面发起了牢骚。
“这是平常事,世人莫不是一双富贵眼,你这岁数早该看透了罢?”小朵笑道。
张学谦摇头:“别人怎么看我倒是不管,可这人是我岳父岳母,我便介意。虽然我是个男人,可遇到这等事,未免也是小肚鸡肠,所以说来,我也不是个什么大度之人。”
“看在表姨和孩子份上,别计较这些,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是根本。”小朵道。
“正是这样,其实说来话长,若不是我非要跟明儿成亲,也不会与父母决裂,沦落至此,以至被她爹娘瞧不起。”张学谦昂头灌一杯酒下肚,沮丧说道。
小朵怔怔瞧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学谦知道自己说多了话,眼皮子一耷拉,苦笑:“不该跟你说这些,瞧你样貌,岁数也不大。”
“你就说说罢,当我是个树洞,有什么不开心只管倒腾出来,总比你一个人喝闷酒强百倍。”小朵笑道。
张学谦本就喝高了,听小朵如此说,便以为得了个知已,一古脑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原本在乡下,明儿是家里买来伺候老夫人的侍婢,因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深得家人喜欢,张学谦对她动了心,央母亲要纳她为妾。
本来大户人家公子未婚前纳个妾也不是什么见不光的事,兼张母也很喜欢明儿为人,便一口应允。
张学谦纳明儿为妾后不久,便娶了妻,不想少夫人天生弱症,过门之后不消两年,便香消玉殒。
张学谦便想把明儿扶正,此料父母却坚决反对。
他们生活这个年代,其实不管古代哪个年代,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妻亡再娶,甚少有扶妾为正室之事。妾氏对主家来说,不过是个仆佣奴才,依古代尊卑论,哪有娶个奴才为妻的?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红楼梦里的娇杏不可不谓幸运之至。
这张学谦父母都是食古不化之人,哪里就肯让儿子做此等丢人的事,放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