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俯身,轻轻触了触尹子瑜的额头,触手冰凉。
他问过尹子瑜这病症,因生来体内带着一股热毒,所以平日里身子内是炙热的。
但阳极则生阴,往日里的热,在发病时却会转成极寒,似是被埋在雪里一般……
只是,因知晓此事后,贾蔷提前准备了很多啊!
“暖气怎没烧起?”
贾蔷皱眉问道。
子瑜丫鬟南烛红着眼道:“姑娘平日里嫌热,并不烧。这些日子虽身上有些不大舒服,可也没想到会在今日。姑娘又不让告诉老太太、太太……侯爷,去告诉么?”
贾蔷看向尹子瑜,见她微微摇头,便道:“不必了,多几个人跟着担忧……往年发过此症么?”
南烛点头道:“每年初春、初冬两回,多是姑娘咬牙熬过去的,也不许我告诉老太太她们,每回问起来,都已经过去多时了,姑娘只说没事,可看着着实让人心疼……”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贾蔷顿了顿,问道:“我打发人送来的煤球在哪?我先将暖气烧起来。我先前让人送来的热水袋还在?那就快点灌上热水送来!”
“诶!侯爷,煤球就堆在耳房!侯爷,灌几袋?”
南烛有了主心骨般,抹了把泪赶紧应下。
贾蔷道:“多灌几袋,仔细系好了放进被子里暖着。”
南烛去忙后,贾蔷看着尹子瑜痛苦的面子,先去倒了杯热水来,用汤匙喂尹子瑜喝下……
“多喝热水好!”
贾蔷一边喂一边念叨着疗伤圣经,尹子瑜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这个笑话,贾蔷曾同她说过……
喝罢一盏后,贾蔷放下杯盏,道:“你且躺稍许,我去将炉火升起。”
尹子瑜颔首,目光柔和了许多。
贾蔷快步去了旁边耳房,用火折子引燃稻草,稻草引燃几块木柴,木柴上再放上煤球,然后用扇子扇起风来。
蜂窝煤原本就有利通风,送往尹家的煤球又是特制的,不加黄土之类的慢燃物,因此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
炉火烧开锅炉内的水,沸腾的蒸汽促进暖气管道内的热水循环,贾蔷回到房间内时,已经能感到一丝丝热意。
再看尹子瑜,登时露出几分无奈……
“都这样了,还换一身衣裳?”
尹子瑜惨白的脸上,疼痛折磨的有些泛红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贾蔷笑道:“女为悦己者容?”
尹子瑜微微一笑……
贾蔷轻声笑道:“虽然我觉得你生的美眼如画,沉鱼落雁,但其实更喜欢的是你这样的性格。在三从四德将女子苛勒如木头人的当下,子瑜你这样独立自主坚强的性子,恍若瑰宝!莫说你只是出了点汗,便是等你白发苍苍,贝齿落尽,在我眼中也依旧是这世上第一流的大美人!”
尹子瑜平日里哪里会吃这套?可眼下正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而且身患恶疾,放在别人身上,即便顾忌尹家背后的皇后,也顶多做到不退婚就是,但冷落是必然的。
跟脚硬一些的,退婚才是正经。
然而贾蔷非但没有,反而说出这些直白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的情话来……
看着他那双多情的丹凤目,虽从未说过,但真是好看……
尹子瑜俏脸飞霞,连彻骨的霜寒冰冷,似乎都缓解了一些。
这时就见南烛抱着六七个“暖宝宝”进来,贾蔷接过手后,就见尹子瑜一双眼睛静静的盯着他看。
他想佯装糊涂的机会都没有,微笑着将“暖宝宝”放在床榻边,转过身去。
南烛赶紧将鹿皮蜜蜡封合外罩云锦的“暖宝宝”一个个放进被子里,等全部放罢,方回头说了声:“侯爷,已经好了!”
贾蔷转过身来,看了看尹子瑜,却仍不见她面色好转,眉心也始终蹙起,眼中痛苦之色不减,他心中一沉,摆了摆手,让南烛再去准备些热水后,轻声问道:“上回从薛家姑娘那里得来的三丸药还在?”
尹子瑜微微颔首,随即又摇了摇头。
那药且不知是否真的有用,倘若没用则罢,若是真的有用,吃了一回,又怎么断得了?
她的症状明显比宝钗重许多,说不得三五天就要吃一回,薛家准备下许多年的药,让她一年半载吃尽,接下来岂不坐蜡?
她并不愿去夺她人生机。
贾蔷轻呼一口气,看着尹子瑜道:“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寻到药引子,配得良药!”
又见尹子瑜手依旧颤栗着,他迟疑了下,还是上前,握起她的手,为她暖起……
……
半个时辰后,当暖气的热度越来越高,贾蔷也握了足足半个时辰,尹子瑜似乎终于挺过了这一波,面色恢复了些,眉心也舒展开来,沉沉睡去。
而她先前才换的中衣,看着应该又湿透了……
这是多痛,多受罪啊……
莫说这是他的未婚妻,便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却承受这样的煎熬折磨,也依旧让贾蔷感到震动和心疼。
“唉……”
忽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叹,贾蔷侧脸看去,见是尹家二太太孙氏,忙要起身见礼,孙氏却连连摆手,轻声道:“不必多礼。”
又见贾蔷眼睛有些泛红,孙氏感慨道:“到底是皇后娘娘和老太太更会看人,子瑜能遇着你,是她的福气。打小起,她受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便是大人们都熬不住的,她硬是一步步熬到了今天。蔷哥儿,往后你要多心疼她一点呐……”说到最后,已是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