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呵了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背后一群兵马司丁勇如虎似狼的冲进商号,将伙计之流皆赶出门,封锁了大门。
“慢着!”
正当贾蔷带人要去别家,人群中传来一道喝声,未几,就见一年轻巡城御史站出来,面色发白,明显十分紧张,他上前先对贾蔷行一礼,随后昂头挺胸,大声道:“宁侯凭借一番推断就想断案,岂非太过草率?这新会商号即便有过,如今愿意补缴所谓的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还愿意多交些,便已合乎法理。他们到底犯了甚么罪,宁侯非要将人拿下入狱,还要封门?只因他们得罪了宁侯?若如此,岂非宁侯还要置于王法之上?”
贾蔷仔细看了看这年轻御史,倒也没动怒,上前几步问道:“这位大人,你哪位?”
那年轻御史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多些,多半是听闻过贾蔷这个少年权贵的盖世凶名,连宰相公子侯伯世子都敢说杀就杀,说打残就打残,何况他一个寒门出身毫无背景根底的小小七品御史?
看到贾蔷一步步近前,这年轻御史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双腿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心里却拼死制止,耳朵里嗡嗡作响,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滑落,压根儿就没听到贾蔷说甚么,颤着嘴唇声音腔调都变了,大声道了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国法乃社稷之本,不可乱逆也!”
贾蔷看了他稍许,见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便“嗯嗯”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过头来,对周围黑压压一片看热闹的百姓,和东市的一些门铺掌柜伙计大声道:“有没有家在东城的爷们儿?”
“有……”
“有,我就是……”
贾蔷点点头,道:“本侯执掌兵马司以来,东城各商铺门面,都按月收取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所得之资,全都用来清扫维持东城的干净,和火禁两项。本侯以祖宗的荣耀起誓,没有一文钱落到本侯的腰包里私贪了。这大半年过去了,诸位在东城住着,可觉得比原先好?”
叫好声轰然而起,都中百姓原本就好凑热闹。
眼下有这样的“斗官”热闹,岂不比“斗鸡”“斗狗”更好看?
那御史见贾蔷一呼百应,简直是民心所向,面色愈发颓败难看。
因为他自忖论裹挟民意之能,他很不是对手。
贾蔷笑了笑,大声道:“能得父老的认可,本侯也高兴了。不过本侯今儿有一宗更高兴的事,那就是原以为朝廷上除了军机处林相外,再没几个好官,多是贪着民脂民膏不干人事,不为民做主的昏官庸官。欸?没想到,今儿居然还见着了一个好官!虽然我不知道他叫甚么,但是,他看到不合法理的事,敢站出来制止呵斥,这说明甚么?”
“说明他是个好官呗!”
京城百姓天生都会捧哏,众人哄笑。
贾蔷也笑,他大声道:“说明你们用民脂民膏养的这个官,对得起他的良心!而且,本侯觉得他说的也对。太原张家人在背后算计我,我自去寻太原张家的麻烦就是,却不该用兵马司指挥使的权力来办他家。这样做,就是公器私用,假公济私,是逆乱了朝廷法度。这位御史,是在纠正本侯犯错。咱们东城有这样一个青天老爷,你们高兴不高兴?”
人均武英殿地下大学士的京城爷们今儿实在是过足了瘾,纷纷大声道:“高兴!这位御史老爷,莫非是包青天包龙图转世?”
贾蔷哈哈笑道:“说不准还真是!即便不是,咱们也希望他能够一辈子保持这样的清正无畏之本色,莫要被那些官场腐臭给污染带坏了。希望,他能成为咱们大燕的包龙图!来,咱们给这位青天老爷行个礼,敬一敬。”
说罢,引着诸兵马司丁勇和数百上千的百姓,与那已经激动的颤栗起来的年轻御史,鞠躬作揖。
然后对高隆道:“去,把人放了,门打开,只重罚一笔银子就是。张家的算计,我回头自去寻场子便是。其他家,也依次照办。”
说罢又问那年轻御史道:“敢问这位御史,姓甚名谁?”
那御史已经懵懵然了,下意识报出名号道:“在下,在下石岩……”
贾蔷点点头道:“好,本侯希望,你能永保石山磐岩之坚硬本色,告辞!”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尹家太夫人看着堂下坐着满面笑容的贾蔷,笑道:“今儿怎么这样高兴?”
贾蔷嘿的一乐,道:“我发现,从对手身上学习他们的优点,格外的快乐。”
尹家太夫人也乐了,道:“你同我说说看,如何个学习法?”
贾蔷就将他和姜家爷孙这两天的恩怨说了遍,说至今早时道:“我着实没想到,姜家能做到这一步。打小常听学里夫子教诲,要抬头做人,挺直脊梁做人。可今儿我才发现,其实有的时候,尤其是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学会低头远比抬头难的多。
体面二字,桎梏了多少英雄豪杰?
姜家到底憋着甚么坏,我不知道,但肯定没藏好心。可他们却想着法儿来求和,还是在姜家势力远大于贾家时!
这一点就实在难得,也太见水平了。他们知道现在干不掉我和我先生,所以就先化解敌意,多半是等着我们势头转败时再动手。许多人没事瞎捉摸时或许能想出这样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