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山东曲阜,赵府。
书房内,林如海正听着老仆回报青隼诸事,就听有人来报,礼部左侍郎曹叡求见。
林如海微微颔首,让人进来。
待曹叡见礼罢,林如海微笑问道:“子扬见完孔赵氏了?可有定论否?”
曹叡感慨道:“回相爷,已经见罢。这孔赵氏不愧出身圣府啊,实在难得。非寻常妇人可比……”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问道:“何出此言?只因她会背《论语》?”
曹叡正色道:“绝不止此!相爷,您可知,孔赵氏准备如何安置圣人苗裔?”
林如海点点头,道:“倒是听说过一点,无非是耕读传家罢。”
曹叡连连摇头道:“不止如此。孔赵氏愿将衍圣公府所有的家业,包括田产、门铺、园子和京城里的宅第,全部捐献给朝廷。她说她读书虽不多,也不精,却亦知圣人曾言:‘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并说孔族前些年蒙圣恩富贵的忒过了些,不合至圣先师安贫乐道之祖训,故而愿将不合家训之富贵,悉数捐给朝廷,赈济山东乡梓百姓。从今往后,只守着安贫乐道四个字来过日子。
表示孔家不该要许多田和宅子,更不该有许多金银,只该有许多书……
林相,难得啊!可见此人是真正读透了圣人经义的。”
林如海点头道:“子扬言之有理。这些年来,曲阜圣府之排场,一年比一年大,嚼用耗费惊人。土地兼并之烈,蓄养仆婢之广,令人侧目。若孔赵氏果真能有此心,殊为难得!宫里皇上知道了,必是要赐下诰命来的。”
曹叡忙正色道:“理应如此!其子为衍圣公,孔赵氏自然为衍圣公太夫人。”
衍圣公太夫人的位份,甚至不在诸王妃之下!
再想想赵氏的身份……
这才真真叫造化!
林如海淡淡一笑后问道:“那……现在可以交接山东诸事了么?毕竟时间不等人呐,子扬你身上的担子,极重。”
曹叡沉声道:“林相,下官昨夜已经连夜将所有卷宗记录在案,今日一早送回京城,下官在礼部任事,已经结束了。”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摆摆手,林家老仆便捧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一方大印来,一面蓝旗,和一块令牌。
林如海道:“这便是山东巡抚大印和王命旗牌,子扬,山东大地,两千余万百姓,受重灾颗粒无收需要赈济者达六百万之巨,先前勉强接济了不足三百万,也救济的不足。接下来,山东百姓就都看你的了!老夫自山亭和八县缴获的粮米,未必尽够。这几日缴获的金银也清点的差不多了,你要即刻派人沿着运河去江南采买。另外,不止要赈灾,还要除匪!灾年多匪,虽情有可原,但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者,务必要做到除恶务尽,一个不留!山匪不除,则百姓永无宁日!”
曹叡闻言变了面色,迟疑道:“林相,剿匪乃各府县兵备,和山东大营之军务……”
林如海摆手道:“山东虽隶属北直隶,然直隶总督却管不到山东。天下巡抚皆从二品,独山东巡抚正二品,与九大总督平齐。再者,你为封疆,手中有王命旗牌,该行霹雳手段时,绝不可推诿责任。老夫回京后,会奏明皇上,即便不升格山东巡抚至总督位,也该赋予军政大权。山东诸事,你放开手去办,老夫与你同责。”
此言一出,曹叡再度微微色变。
他原是礼部左侍郎,能做到这个位置,身上不可能没有烙印,背后也不会没有后台。
他是当朝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的门生,但因出身世代官宦家境殷实之族,所以这些年来,倒不似其他景初旧臣那样贪婪。
况且,礼部原是清贵之处,不至于到处吃拿卡要。
这也是曹叡能得隆安帝赏识,赐王命旗牌,托付封疆的缘由。
但到了这个位置,背后是一定要站着一个能在最顶层引路的后台。
这并不只是靠山,也是表明他政治路线,风向何处吹的必选之路。
谁都知道超然于纷争外最好,最舒适,也最没危险。
但实际上,官场上抱着这种念头的人,都是第一波被干掉的!
原本,曹叡是等着韩彬、李晗等人全部回京后,再认真选择投到哪人门下去。
虽然这批人皆为天子信重的新党巨擘,但到底投谁门下,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却不想,没给他许多选择的机会,林如海就抛来了橄榄枝。
尤其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有他拒绝的余地么?
韩彬不归,景初旧臣注定垮台之际,满朝上下如今独林如海旌旗招展!
虽然窦现回京后,火力全开,搬倒了诸多高官,但他也只是一杀臣,难立大旗。
因为自古以来,杀臣都难有好下场……
所以,林如海几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又有山东一地的渊源在,现在拒绝,那才是将人得罪死了!
没听人说,回京后要奏明天子,升格山东巡抚为总督?
这种大事上,其实败一人远比成一人容易的多。
那位赵国公打发来的刘将军不就是如此?
还是元平功臣,又有战功在身,可林如海不让他妄动,他都不敢多动一步。
封疆大吏尚且有王命旗牌,可斩佞臣,更何况军机相国手中的天子剑?
林如海果真斩他,回京后便是赵国公姜铎都不会多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