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东府。
平儿院。
卧房内,才从西斜街那边回来的平儿,就听凤姐儿在里面抱怨贾蔷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就算热闹一回,还能把天捅破喽?非得一点情面余地也不留,你瞧着罢,老太太今晚非得怄的落泪不可。”
贾蔷懒洋洋道:“是把天捅不穿,可捅穿你还是没问题的。头发长见识短,外面的事你不懂少掺和。果真热闹一日,面上倒光鲜了,回头宫里皇贵妃就要作难了。便是我,也要落一堆麻烦事。西府收一堆用不到的礼,又能有甚么用?”
凤姐儿还待要说甚么,贾蔷却一骨碌翻身坐起,笑道:“平儿姐姐回来了!”
平儿绕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走了进来,笑道:“爷和奶奶又在吵甚么?”
凤姐儿正一肚子气没处说,这会儿正好告状道:“还不是你的好爷们儿,老太太过个七十大寿,死活不许人家大办。”
贾蔷不理她,拉着平儿让她坐在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
又将一旁珊瑚木座屏式灯架上的灯烛挑了挑烛芯,让它烧的更明亮了些。
还帮平儿将脚上的绣鞋去了,换了双宽松些的家居绒鞋,还从屏风外金丝檀木小圆桌上用莲瓣纹鸡心碗斟了半碗温茶,递给了平儿。
凤姐儿见平儿居然接过来吃了,整个人酸的坐不住了,咬牙道:“你们两个,一个倒是舍得下来敢伺候,一个倒是也敢厚着面皮受用,我看你们两个要疯!!”
贾蔷嗤笑一声笑道:“你吃的哪门子的邪醋?平儿每日里天不亮就去西斜街那边忙,到入夜了才回来。她是为了她自个儿?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这样的老婆,不该多疼些,多敬重些?”
凤姐儿怒火中烧,脱口而出道:“那我呢?”
“噗嗤!”
平儿本来被贾蔷服侍的心都要化了,一双眼里满满是他。
可听闻凤姐儿这句话话,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贾蔷也是哈哈大笑道:“你也是好老婆!来来来,相公也给你脱鞋去袜,端茶倒水。”
说罢,将凤姐儿按到了陪榻上坐下。
凤姐儿一张俏脸如同火烧云般,想挣扎可哪里挣扎得起?
等也被去了鞋袜,手里接过奉上的茶水后,又忍不住弯起嘴角来,啐了声道:“这还差不多!”
左右屋里没有外人,甚么话不能敞开了说?
平儿气笑道:“还是当婶婶的呢,要不要面皮了?”
凤姐儿立刻上手,平儿左支右挡的闹了起来。
贾蔷看着二人打闹了会儿,觉得赏心悦目,不过可惜,不能继续下去了,道:“闹的差不离儿就行了,你们俩这几天身子都不舒服,一会儿让金钏儿、玉钏儿多准备些热水,泡泡脚。前儿寻人开的那个暖身子的茶方子,也别嫌麻烦,平儿还好些,二婶婶却是倒霉身子,疼起来要半条命,偏还逞能强撑着。泡完了脚,吃完了茶再回那边去,左右现在西府也没甚大事。”
听他这叮嘱之言,二女虽红了脸,不过听话听音,凤姐儿奇道:“你这是要出去?”
贾蔷点点头,笑道:“先前你不是也在怀疑,赵姨娘手段高明的有些过了么?”
凤姐儿闻言精神一震,道:“后面果然有高人?”
平儿也看了过来,毕竟前几回赵姨娘的表现,连她也感到侧目动容。
一个妾室,和马道婆那样的淫道姑勾结一起,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手段,全天下的姨娘堆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贾蔷点点头道:“是有高人,这就去瞧瞧,和小婧一起。”
凤姐儿使狠道:“敢戏耍国公府的人,还和赵姨娘那样的人内外勾结,理他是哪个,先抓起来打个半死再说!”
贾蔷笑道:“我倒无所谓,不过小婧觉得人才难得,想去看看,能不能收为己用。”
凤姐儿气笑道:“怎么甚么样的人都能用?再说,你那少帮主还是个女人。”
贾蔷眉尖轻挑,道:“你还别瞧不起女人,给赵姨娘出谋划策的,就是个女人。”
听闻此言,别说凤姐儿,连平儿都坐不住了。
贾蔷笑道:“想一起去见识见识?”
凤姐儿、平儿连连点头,贾蔷呵呵一笑。
……
荣府西,后廊下一排原是给贾家下人们住的宅子。
最西头的两间房,外墙已经斑驳,但门前小院齐齐整整,不见一片落叶杂草。
地面虽是泥土,也被夯实平整。
是个持家过日子的模样……
贾蔷与凤姐儿、平儿下车后,李婧从院内出来,看到竟来了三个,与二人点头微笑后,对贾蔷道:“人还算平静,起初唬了一跳,不过听说爷要来,反倒不怕了。”
贾蔷“哈”了声,回头对凤姐儿、平儿道:“看到了么?甚么叫绝顶聪明?”
凤姐儿若有所思,平儿微微不解,李婧笑道:“如只是为了惩罚她,或是杀了她,何须爷出面?”
平儿亦是冰雪聪明之人,瞬间明白过来,却咋舌道:“她一下就想通了?”
李婧笑道:“有天赋之人,便是如此。”
凤姐儿却想不通,道:“这样了得的一个女人,就甘心嫁给一个赶车的?”
李婧摇头道:“陶家和赵家原有些渊源,不过打小举人门庭出身的陶二娘就瞧不起世奴之家出身的赵姨娘,赵姨娘也一直记在心里。陶家大郎卷入命案官司时,陶二娘还小,陶家也没甚么人能出上力,陶家老爷早死了。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