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宁府东路院,一间寻常院落内。
庭院正中,一块刷了字的数字。
从前朝起,朝廷便规定了账簿上的数字,必须写成“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但这块黑板上的数字,却是“1、2、3、4、5、6、7、8、9、0”。
阿拉伯数字其实打唐朝起就传入了中原,但一直被漠视,便是现在,也没甚么中原人用这样“粗鄙”的番邦数字。
然而贾蔷,在这半年内,却将这些教给了许多人。
庭院内设着二三十张矮几席榻,榻上坐着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宝琴、平儿、尤氏、尤三姐、晴雯、小角儿、小吉祥、紫鹃、莺儿、翠墨并十二戏官,还有八个从西路院会馆挑选出来的,懂事知理平日里对平儿帮助极大的女管事。
“三位数内的加减乘除法,你们大致都能做不差了。但具体如何应用,还要多锻炼。西路院那边会馆里,多有这样的账簿,你们可以多做练习。但数学远比加减乘除有意思的多,加减乘除只是最简单的应用。还有高一级的,譬如鸡兔同笼,头共八十八个,足共二百四十四只,问,鸡与兔各有多少只?”
贾蔷说完题后,看着一张张年轻明媚的脸上,满是苦思之色,眉头都纠结起来,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
得到数枚白眼球后,他呵呵笑道:“今儿教你们的,便叫二元一次方程。”
说着,他在黑板上列出了方程式,然后借着鸡兔同笼的题,将方程式细细分解了遍。
黛玉、宝钗、探春、湘云、宝琴、平儿等聪慧些的,听的眼睛发亮。
她们也不是不解术算之道,《孙子算经》中原也有鸡兔同笼的题。
只是《孙子算经》的解法却要繁琐的多,算经设想,每只鸡都是“金鸡独立”,也就是一只脚站着。而每只兔子都用两条后腿,像人一样用两只脚站着。所以,地面上出现脚的总数的一半,也就是二百四十四除二,也就是一百二十二只。在一百二十二这个数里,鸡的头数算了一次,兔子的头数相当于算了两次,因此从一百二十二减去总头数八十八,剩下的就是兔子头数,即有三十四只兔子,当然鸡就有五十四只。
但这样的算法,着实不是许多人能明白的过来,且也复杂的多。
而如贾蔷所教,用阿拉伯数字列出方程式来,再一代入,很轻易的就能算出结果来。
当然,也不算轻易。
譬如迎春就是一脸的迷糊,不是她不用心努力,实在听不懂啊!
赶围棋儿也是动脑筋的,可怎就没这样难?
见贾蔷笑吟吟的望来,迎春没好气道:“算账学先前的加减乘除难道还不够?学这个有甚么用?”
贾蔷笑道:“二姑姑这个问题,问的着实好。学这个有甚么用呢,我来举个例子。譬如,会馆要进一批刺绣,总价三百五八两银子。其中一类刺绣,是咱们家这样的千金闺秀们所刺,一方就要八两银子。另一类呢,是寻常绣娘,或是嬷嬷们所绣,一方只要三两银子。问,第一类要收多少方,第二类又要收多少方?”
见迎春一双杏眼里仿佛已经能看到问号,贾蔷呵呵笑道:“这道题就当做是课后作业,你们下去琢磨琢磨。教这些呢,对于一些人,是为了便于你们日后更好的管家,人心隔肚皮,总要知道的详细些,才不被人轻易的诓骗了去。对于另一些人,多学一些能为,将来你们也可以担当大任。”
探春好笑道:“她们能担当甚么大任?”
不是她瞧不起那些戏官或是教坊司出来的管事,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贾蔷会这样离经叛道的教她们,用她们。
可再怎么尊重她们,也不可能让她们抛头露面罢?
贾蔷眉尖一扬,道:“能担当大任的地方多了去了!如今我各处营生越铺越大,需要一个专门查账的公房。但是公房里的人,最容易被外面的人拉拢腐化,能让人信任的不多。我教会了她们,待成立公房后,她们便可当监察。到时候,不知多少重要的账目都需要她们过目,查出哪个有问题,弄鬼的人是要掉脑袋的,难道还不算大任?”
“好了好了,都散了罢。听了一清晨,头昏脑涨的。”
黛玉不愿见斗嘴赢了的贾蔷太得意,摆手散了场子。
贾蔷也放下了炭笔,邀请道:“去园子里逛逛,透透气?”
黛玉白他一眼,道:“你不是还要给那些亲兵和兵马司的官儿们上课?”
贾蔷笑道:“他们不行,没你们聪明,一月里上四节课,都吃力费劲的很。铁牛因为这个,都想着和姐姐商议搬回青塔去住了。”
一旁的宝钗“噗嗤”一笑,见贾蔷、黛玉看过来,笑道:“那铁牛姐夫,一只手比笔都大了,拿在手里像是拿一根小棍儿。听姐姐说,写名字都有些费力,如何算得了这些?”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宝钗一眼,就听贾蔷问道:“薛大哥和夏家的事定好了?”
宝钗白皙如冰雪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愁意,道:“夏家那姑娘……我妈让人四处暗地里打听了下,是了不得呢。”
黛玉取笑道:“凭她如何了得,还能了得过宝姐姐?”
宝钗没好气道:“都快愁死了,你还来取笑!”
黛玉心善,见她果有愁苦之色,便劝道:“你这愁来的很没道理,你哥哥甚么性儿的人你不知道?都非善类,哪里还需要你这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