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
西暖阁内,隆安帝看着枯瘦的林如海,眼中满是担忧,问一旁的王老院判道:“林爱卿如何了?”
林如海初入宫中觐见时,瘦成这幅模样当真唬了隆安帝一跳。
尽管林如海已说身体无恙了,他还是立刻招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前来。
对于寻常臣子的生死,隆安帝并不很在意。
大燕开国百年,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官儿。
可如林如海这样可重用的肱骨大臣,隆安帝却不希望他出丁点差池。
王老院判诊治了一盏茶功夫后,方对隆安帝奏道:“大病初愈,虽根骨秉性仍显孱弱,然脉象平和,只要安心休养数月,莫要过劳过累,便能恢复痊愈。”
隆安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让戴权为林如海添了椅子。
林如海大为震惊,推却三回而不得,三叩谢恩后,这才小心坐下。
隆安帝似不在意这些,摆手道:“卿于国于朕皆有殊勋,理当受此恩典。朕听闻,当初爱卿罹患虐邪,被贾蔷请了西洋番僧用神药所救?”
林如海闻言,没有隐瞒,将事情如实说出,最后道:“可惜,这等神药大燕没有,唯有西洋蛮荒之地,才有所产。不过,臣已经让贾蔷去联络西洋番僧尽量去采买一些,然后运回都中,交由太医院,以备不时之需。”
隆安帝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些笑容。
这分笑容落在王老院判眼里,心中却激起千重波浪,对林如海的圣眷,有了新的认识。
等王老院判出去后,隆安帝才重新肃穆起来,先前的作态,是为了向外传递出他对林如海的器重,也是为了保护林如海。
不然,只应付外面的明枪暗箭,就够林如海日后受的,别提干甚么活了。
隆安帝直言不讳道:“这次回来,朕本打算让你直接升文渊阁大学士,入军机,执掌户部。只是韩卿他们前车之鉴,朕决心让你暂缓入军机,以免成了那起子逆臣的箭靶。文渊阁大学士朕为你留着,你先入户部,做个左侍郎。户部尚书刚刚出缺,你以户部左侍郎之位,署理户部,替朕掌好国库,追缴国库亏空!户部账面上明明还有余银六百万两,可国库里却已是空了,只有余银一百万出头。去岁山东大旱,为赈济灾民,朕的内库已经见空,甚至还从太上皇、皇太后处,还有皇后、梅妃等几个后妃家族借了银子,艰难度过难关。你从扬州府解回来的银子,还了他们后,也不余多少。今岁万一再有天灾,如何了得?”
林如海闻言,面色凝重之极。
清缴亏空,这可是一个大雷啊!
多少景初旧臣,都是靠着在户部借银维持着极度奢靡的生活。
但又何止景初旧臣?
便是宗室诸王,皇亲国戚,尤其还有诸多元平勋贵,哪个不是欠债大户?
元平勋臣为何能以原爵连袭两代,而不像开国功臣那样,只要第二代不立战功,立刻就要降袭。
就是因为世祖皇帝时,朝廷实在没银子进行大肆封赏了,便以此酬功。
由此可知,那些勋贵一个个都穷成什么了……
可再穷,也要维护住门楣脸面不坠,维持住空架子,所以一个个也没少在户部借银子,他们认为是天家和朝廷欠他们的。
景初后期,太上皇就动过让诸京官和王公勋贵还钱的心思。
可后来阻力实在太大,就熄了这个心思。
太上皇后期,难到都要退位让贤的地步了,都要熄灭这个心思,可想而知,此事难到甚么程度。
见林如海脸色如此,隆安帝反而笑了,道:“你放心,朕不会强逼你得罪尽人。你是朕日后要长久倚重的肱骨大臣,不是用来做刀用一时之锋芒的。若是前前后后算起来,户部亏空大概在一千二百万两上下,太久远的不去算了。爱卿只要在一年内,追讨回三成,也就是三百六十万两即可。这里面,余地就大了许多。”
林如海闻言,脸色也舒缓了些。
若是让他一次追缴完,那等于让他自绝于天下。
根本就是追缴不完,他就要先完。
可只追缴三成……
这一进一退间,可操作性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当然,依旧十分艰难,要得罪许多人,甚至要抄灭许多家。
但想做事,尤其是要革新大政,岂有不得罪人之理?
殿外仙楼佛堂内,无量寿宝塔上铜铃作响。
传进养心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林如海面色坚韧,站立而起躬身应道:“臣,世受皇恩,合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君父天恩!”
隆安帝闻言,龙颜大悦,特意恩准道:“朕知道你手里有一支青鸢,在江南予以自保。回京后,你可继续用之,朕再调十二名绣衣卫给你,合并一起用之。一来防备小人,二来,也可探听虚实。”
“臣领旨,谢恩!”
……
皇城西,顺义门外布政坊。
坊内第三户,一座前后五进的大宅。
本就是大学士府第,宽敞庄严。
比起江南的盐院衙门,多了三分厚重,少了七分灵秀。
即便后院也有一个小花园,可又如何能与江南风光相比?
冬日里,除却几丛竹子外,一片凋零之相。
不过贾蔷到来后,第一件事却是让随行匠人,将自船上搬运来的暖气安装妥当。
梅姨娘在扬州府住惯了,从未出过江南,怎受得住北地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