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这天,不但如往常起得一样早,吃早饭的速度,还比往常更快。
“先生,可要再添半碗红豆薏仁粥?”叶柔要来拿邵清的碗。
邵清却已站起身:“不必了,我去门口看看,桂花开了没有。”
叶柔知道他的心思,不由冷笑,继而又变成了喟叹,默默无言地收拾了碗筷。
邵清踱出院门。
浅幽幽的花香袭来。
果然凉风一起,桂花就绽放了。
又是一年秋意渐浓,一树桂花香十里。
一月前,姚欢头一次送弟弟来上学,看到门口这棵桂树,就连连称赞它高大壮硕、枝繁叶茂,待金秋开花时,定能香盈整条巷子。又说届时要带个罐子来,问邵先生讨腌渍了做糕饼吃。
邵清对此事上了心,几乎每日都来看看这棵老桂树,何时碎金满枝头。
不过今日,他这么早出来,当然不只为了观花。
姚欢是个懂礼数的女子,他相信,与平时让弟弟搭了街坊的牛车过来不同,今日,姚欢会自己送汝舟上学,顺便还书、向他致谢。
站在院外,邵清觉得,与她说话的时间,能久一些。
她家的买卖晌午就开市,她应该,来得很早。
若她来的时候,自己正在院里用早膳,或者在课室准备,也就不过点个头寒暄几句了,难道他还能当着叶柔吕刚这些人的面,把她再引出院子交谈吗?
邵清翻检到自己这番心思,忽然觉得,自己竟好像个无处说情愫的青葱少年郎,当真,又想嘲笑自己,又有点憧憬的欢喜。
他的目光从桂树上挪开,往巷口望去。
真是心想事成,果然片刻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了。
远望过去,那身姿婀娜、一边走却一边不停左右打量瞧新鲜事儿的女子,不是姚欢还能是谁。
邵清忙又侧过身去,重新作观赏桂花状。
“邵先生早。花开了?”
待那熟悉的嗓音响起,邵清才回头。
只见走到近前的姚欢,面颊映着朝阳,长睫的阴影落在不施胭脂的颧骨上,黑漆漆的眸子亮闪闪的,好像盛满了花瓣叶间的晨露一般。
窈窕淑女,如花似梦。
邵先生心里头软洋洋的,不由暗嗔,见了你,谁还有心思看花哪。
“唔,开了,”他终究按下这分情动,应和着答道,“姚娘子,待这桂花开上天,你来采些去,做你说的那些点心吧。”
他盼着她来,而她一旦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忽地又踟蹰起来,不知为何,不愿意立刻问起驸马家的雅集情形。
但人家姚欢,就是为了项目顺利,专程来与邵清道谢和分享喜悦的。
“邵先生,你给我家的那几包香料,出了大风头。烤出的鸡鱼猪羊,美味不同寻常自是不必说,更巧的是,席间有位贵客特别善于辨识香方,起了兴致猜测一番那料包的方子,颇觉有趣。”
“还有你教我的萱草花的诗,以及那些素馔小菜的做法,有用,都有用!”
“王公对吾家很是合意,不但多给了两贯钱,还让他的姨娘来说了,往后若宗亲里谁家要在园子里头小宴宾朋,或者王公与学士们要去金明池郊游踏青,亦会想着吾家去做炊事。”
姚欢语速不慢,说得一气呵成。她当初穿越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寄付灵魂的这具躯壳,不但令她拥有符合这个时代审美标准的姣好颜值,而且赐予她正常的语言能力。
这在她看来,反而比老天直接给个什么太后贵妃大长公主的金手指身份,更合自己心意。
只要能解决说话沟通这一关,其他都好对付。
邵清见姚欢忽地变成话痨,对着自己滔滔不绝,好像中了榜的举子般兴奋,他的心不禁又柔软了三分。
这女子,与我是亲近的。
邵清品咂着姚欢那份从眼底漾起的兴奋,道句“甚好甚好”,又作了漫不经心之色道:“哪位贵客?可是汝舟说的那位曾府的公子?”
姚欢一愣,旋即回忆起数日前,自己口无遮拦的弟弟对邵清说过,姨母和姐姐都管曾家四郎叫神仙,不由脸一红。
不待她作答,一旁的小汝舟已稚声嫩气地开腔:“不是曾四叔,是一位老公公……”
“汝舟,你先进院里去放好,坐着等先生给你们开课!”姚欢果断地打断弟弟。
饶是她被小小成功打了鸡血,也还留着一丝谨慎。黄庭坚毕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曾被视作旧党中人,与驸马王诜同时遭受过皇权的惩罚。
就算黄庭坚如今在政坛已边缘化,新党不再盯着他,但这样的人的社交信息,总是越少传扬些,越好。
“邵先生,辨识香料的,是一位制香前辈,还即席说了些商路番香的趣闻轶事,教人很长见识。”
邵清点点头,拍拍姚汝舟的肩膀:“进去吧,找叶柔要你的茵席,昨日你未来,我吩咐她洗晒了。”
姚汝舟暗暗翻个白眼:先生你这下高兴了吧,俺阿姊打发俺呢,就为了多与你说些时辰。
不过,这娃娃今日也胸有喜气,毕竟姨母和阿姊挣了钱,也能惠及于他。
他于是笑嘻嘻地跟阿姊道个别,熟门熟路地钻进院门去。
姚欢很快就决定岔开关于宴席成员的话题。
而接下来的新话题,也是她今日来见邵清的另一个原因。
“邵先生,那日你赠以香料包时曾说,这些香料来自西域商胡朋友。我冒昧相问,你这些胡商朋友,是走的海路还是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