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这一觉睡得挺香。
尽管偶尔有查宝那鲜血淋漓的脑袋时不时闪过,但并没有让沈秋感觉到畏惧,害怕或者其他情绪。
他很平静。
如果说学医这能让人头发掉光的行业,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不怕见血,不怕尸体,反正解刨课上的大体“老师”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样子,可比查宝惨多了。
当然,杀人这种事,沈秋也是第一次。
但把它理解为一场特殊的,有点让人恶心的手术,不就行了吗?
总之,沈秋睡得香甜,沉浸在混乱的迷梦中不可自拔,倒是苦了青青丫头,她小胳膊小腿的,要把师兄推到马背上很困难。
不过那山鬼,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离开,而是帮了一把。
他带着鬼面,看不清容貌,也不说话。
似乎是个哑巴。
从那些北朝走狗那里,山鬼弄来了几匹马,带着青青,昏迷的沈秋和收集来的一些物资,就那么悠悠然然的踏上了前往太行山深处的路。
青青有些畏惧那杀人不眨眼的山鬼,她是亲眼见到山鬼怎么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杀掉了七八个黑衣人的。
以青青的见识,她还看不懂山鬼的招式。
但她基本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一位不出世的高手,其实力最少也在江湖人榜以上。
毕竟,就连查宝师叔这样的人榜高手,也不是山鬼的对手呢。
青青丫头骑在马上,她手臂上有很多擦伤,腹部还隐隐作痛
不过在回头看到趴在马背上睡得很香的师兄时,青青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师兄还活着,自己也活着。
坏人们都被山鬼大哥杀死了,没人再追捕他们了。
他们安全了。
一想到这里,青青就有种忍不住要落泪的感觉,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对于14岁的丫头来说,有些太沉重了。
她急需好好休息一下。
看到师兄趴在马背上说自己听不懂的梦话的样子,青青也有些打瞌睡,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她的腰包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碎。
那些都是从查宝师叔身上拿来的,有金疮药,有一些碎银子,还有铜钱之类的,最显眼的是一双黑色的,镶嵌铁片的手套。
那是查宝的兵器,在洛阳专门找天机阁的墨家匠人为他制作的,青青不止一次听师父说起过。
查宝师叔的一身功夫,都在手指上。
这武器算是奇门兵器,在江湖上也很罕见的,毕不是用刀,就是用剑。
这“摸尸体”的举动,半是无师自通,半是从师兄的言传身教那里学来的,青青觉得这些东西以后没准用得上呢。
她从腰包里取出一枚剑型玉石,那是师兄的东西。
之前和查宝对抗的时候,掉在山洞里了。
青青小心翼翼的把剑玉上沾染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找了一条自己束头发的绳子,将那玉石挂回了师兄手臂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青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看着山口斜挂的夕阳,又看了看在前方骑马引路的山鬼,她喊到:
“山鬼大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啊?”
没人回应。
山鬼好像根本没听到。
“山鬼大哥,你在这里住吗?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山鬼大哥,你在山里见过我师父吗?有白头发,白胡须,拿着两把板斧的,脾气很坏的老头子。”
“山鬼大哥,你说话啊,我一个人说来说去好奇怪哦。”
“山鬼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总不能就叫你山鬼吧?”
青青这碎嘴的习惯看来是改不过来了,她一个劲的问,最后连山鬼似乎都有些忍受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青,他用很沙哑的声音说:
“公孙愚。”
“带你们去休息。”
他说话的声音很怪,就好像是很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话一样,断断续续的,还有浊音,听不太真切。
大概是看到了青青脸上的疲惫,山鬼沉默了片刻,他说:
“睡吧,安全了。”
青青刚才还一脸嬉笑,在听到这句话后,眼泪便止不住的流出来。
她抽泣着,对山鬼张开双臂,就那么从马鞍上跳过来。
山鬼本不想搭理这吵闹的丫头。
但看到青青的样子,他古井无波的内心一软,便也张开手,将青青抱在怀中。
“睡吧。”
山鬼用那独特的声音说了一句,青青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就那么抱着山鬼消瘦的腰,贴在他怀中,就如儿时被师父抱在怀中一样,很快就沉沉睡去。
穿着黑衣,带着面具,形似鬼魅的山鬼轻轻抚摸丫头的头发。
如果没有十几年前那兵灾瘟疫的话,自家的妹妹…
大概也是这般大,这般天真烂漫吧。
可惜,妹妹已经死了,父母也死了,叔伯也死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就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夕阳之下,山鬼拉着马缰,孤独的行走在晚霞中。
他身体维持不动,尽量让青青睡得更安稳一些。
在马兜里,放着山鬼那把黑色的,如铁片子,又如铁纤一样的怪剑,剑刃上还有尚未消散的血腥气。
今日,又杀了十几个北朝贼子,只是那些鲜血
够祭典亲人了吗?
一阵山风吹来,将山鬼那破旧的袍子吹起,让他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吹散了他时而的迷惘,让鬼面之下的双眼更显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