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楚令霄提起南阳王府的事,就是故意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并适时地以檀香催动药效。
楚令霄最在意的就是侯府的爵位,接下来的三天,他就会在梦中反反复复以各种方式经历他最害怕的事,而且极具真实感,如身临其境般。
连续三天的梦魇会让楚令霄精神衰弱。
而人一旦精神衰弱,终日惶惶不安,那最后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楚千尘系好了披风的绑带,朝碧纱橱外走去。
为人子女者,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的,楚令霄是亲生父亲,就跟姜姨娘一样,血脉上的关系不是说撇清就能撇清的,虽然经历过前世的遭遇后,她早已经断了对生父生母所有的情感,却也不会出手对他们做什么。
最多也就是漠视。
但是,楚令霄这次太过份了。
他为了他的私心,偷偷调换了楚云沐用的药膏,如此行径,简直是下作至极。
楚千尘打起湘妃帘,从碧纱橱出去了,双目对上了沈氏朝她看来的眼眸。
屋子里,只有沈氏与陈嬷嬷两人在。
楚千尘神情平静地说道:“是‘魇三夜’。”
“服了‘魇三夜’,就会让人夜里噩梦连连,足足魇上三夜,一夜比一夜难熬。”
连着三夜困于梦魇足以把人逼得精疲力竭,心神临近崩溃。
“约莫是这噩梦太真实了吧。”
真实到让他心虚,让他忐忑,让他心神不宁地摔了马。
楚千尘目光清明,没有半点瞒着沈氏的意思。
陈嬷嬷听着心惊不已,完全没想到二姑娘能为四少爷做到这个地步,就仿佛四少爷对她来说,比这侯府的一切都重要。
沈氏心情复杂,感动有之,惊讶有之,畅快有之,更多的还是为楚千尘感到心疼。
楚令霄这般对待楚云沐,沈氏自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教训楚令霄这本该是她这个母亲该考虑的事,可是楚千尘却替她做了。
“尘姐儿,”沈氏一把拉过楚千尘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有我在,你不需要过得这么累。”
楚千尘怔了怔。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句话,哪怕是王爷。
前世,王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总是尽可能地教导她。
他告诉她,没有人可以守护另一个人一辈子,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终究还是独自走向死亡。
就算是没有重生,在为王爷报了仇后,她也会好好地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才不负王爷对她的教导。
楚千尘微微闪神,隐隐散发着一种坚强而又荏弱的孤独,看在沈氏眼里,只觉得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疼。
沈氏轻轻地揽住楚千尘的肩膀,让她靠在她肩头。
屋子里静了片刻,外面还隐约传来一些下人的议论声,夹着“侯爷”、“摔马”、“大夫”之类的词。
陈嬷嬷迟疑地抿了下唇,问道:“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侯爷?
“不必了。”沈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经过这次的事后,沈氏对楚令霄失望到了极点,她连一点面子情都不想给了。
“喔!喔!喔!”
屋外传来了嘹亮的鸡鸣声,宣示着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光大亮。
沈氏没去看楚令霄,但太夫人得知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百草堂的何大夫已经来了,就在内室中。
楚令霄躺在靠墙的榻上,脸上白得没有一丝丝血色,鬓角的头发被冷汗浸湿了,他左腿上的裤脚早就被剪子胡乱地剪开,左腿扭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只是这么看着,太夫人就觉得感同身受,疼得钻心。
楚令霄发出痛苦难耐的呻吟声,身子因此蠕动抽搐起来。
何大夫见状,急了,忙道:“快!快按住他,别让他乱动,要是再动了伤腿,断开的碎骨头会更乱。”
周围的小厮、丫鬟们也都吓到了,赶紧按住了楚令霄的四肢。
“何大夫,侯爷的腿怎么样?”太夫人紧张地问道。
何大夫眉宇紧锁,沉声道:“楚太夫人,侯爷摔下马本来只是左腿骨折,可是后来伤腿又被马踩踏了一脚,骨头完全断开了,而且至少有四处断裂。”
何大夫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恕小人不能替侯爷接骨,没办法接骨。”
什么?!太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往后一仰,差点没吓晕过去。
她身旁的两个大丫鬟连忙扶住了她,同时给她顺气。
太夫人缓过气来,再问道:“何大夫,侯爷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何大夫心里也怕把太夫人给吓病了,可是楚令霄的伤势太重,那些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才行,否则这要是治不好,永定侯府还不像砸济世堂一样跑去把他们百草堂给砸了。
他们百草堂可不像济世堂有宸王撑腰。
何大夫硬着头皮把话说完:“而且,侯爷就算腿伤好了,怕是也会留下残疾,轻则跛脚,重则不良于行。”
何大夫说得算委婉,他的意思是,永定侯以后怕是要靠拐杖来行走了。
对于太夫人而言,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她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差点没喘上来,面色惨白,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了。
这才短短一个晚上,她好好的嫡长子就要变成残废了。
楚令霄也听到了何大夫的话,怒斥道:“庸医,真是个庸医!”